正文 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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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的湖麵就是個幌子,照進去的人一時半會無法抽身……
長風三人逃過雪崩,無奈困在冰天裏瑟瑟發抖。吃雪填不飽肚子,青苔更像是幻境之物。長風的傷愈發嚴重,手會莫名得無力;酉迠來了冰山腳下現出了固有的瘋癲;長子黎悵然若失,捧住手裏的寶劍,自言自語。山前無路,在雪山時窺了一斑而自以為然,獨不見風沙侵蝕的這一道萬裏冰牆。
接連幾日的風沙將傾城也堵在了客棧內,長一守在樓下心跳的厲害,上了樓卻又胸悶,怎的這個時候水土不服?
“公子,有人托我轉交你,十文錢。”哪來的小子,不學好,三句不離錢。
“給”長一還是痛快的掏了錢。
他接過錢跑到門外,在高了他一頭的姐姐麵前活蹦亂跳。“姐姐,看!”
“就是這裏,圍住。”一隊人馬重重包圍了客棧,手裏的刀戟明晃晃的。其中兩人進了客棧,穿得土氣、蓬頭垢麵。
“傾城,快逃”
長一闖到屋內,他直呼她‘傾城’。“逃不掉了”,隻淡淡的一句打消了長一所有的奢望。
“快出來”,樓下的死囚叫嚷起來,報信的還是遲了一步。
“走不出去”,更不能出去。這樣在海丘丟了命,怪不得誰。
傾城梳著頭,憂從中來“綰髻為伊人,伊人何憐憐。”我為頃城,九死亦無悔。
長一守在門邊,臉燙燙的,明明沒喝酒,可鏡中的傾城太美了。
洛城湧進來大批難民,而豪商巨賈攜家眷逃了。西芳齋的少主閉門不出多日;世兒多次想溜出去一會;蝶兒的病更重了,白日裏也說胡話。
“你……聽好了,我不嫌棄,不嫌棄的……嘻,嘻嘻”
老城主染了風寒,夜裏夢醒念道,
“我的傾兒,傾兒……”
抽風大官人整日被夫人追著跑,全然不知城外之事。東街的李二娘東來西去,也沒能穩住市價。一夜之間,洛水之上人和貨的價錢翻了十倍。“水路,你們還是自己走吧”淺草堂沒了生意,急得抓耳撓腮。瀲如霜現了身,交代堂主:爾等自行去罷,落草為寇也好。三千樓關門,學藝的女子一下子沒了去處,流連醉月軒。織錦閣的繡女丟了大半,光顧的千金小姐則玩起了藏貓兒。久負盛名的滿月樓轉手他人,一去不返。白雲或蒼狗,頃城隻頃城。
瀾河渡口的窮苦船夫一生賺不得幾個錢,可最是樂嗬。“你去那裏碰碰運氣,或許有價錢少的小船。”好心的洛河船夫提醒了夢中人。
時至午後,雜草葦裏,一舟、一叟。
“老人家,這裏可是瀾河渡口?我要去鏡湖。”
“沒聽過”
老翁都不識的地方,書中提過五回。路遙遙無期,我又何處去?
“你這小滑頭,還不過來。”背脊上戲耍的孫兒是他河邊撿來的,沒名沒姓的也不會起。這年頭,淺草堂橫行水麵,能撿條命就知足了。
“雲……鳥……記”
“你認得這幾個字?”
“娃兒整日泡在水裏,哪曉得字啊。”他的孫兒明明識字,他卻不知,豈不誤了孩子。
這是多久了?
為父要交與你一卷書,日後奇聞之事可記錄於此。
“邱式部著”
雲鳥依依,落我頃城。鏡湖有淚,冰封無情。雲鳥啊雲鳥,你是為誰而寫?
書中所言可是真的?真在假中,假出真裏;似真非真、是假不假。
近日你常來看我,我知你是換藥;於落難時與你相逢,我意留此,生生守護……時空流轉,洛水不動。天外飛火,心去何留?
“我要去洛河之北,建一城,就叫頃城。”
你走得果斷,留下《冰雪賦》。
是年,君崩。故都百子,隨之而去。子氏在內,全族歿矣。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祈願此書落於善者之手,增書添文,以遺後世。
北漠的五萬大軍浩浩蕩蕩奔赴迷丘,“傳我將令,兵分三路,於侌山會和”。
“三公子啊,臨陣脫逃,主上會要了我的命。”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酉遙駿馬絕塵,離了這是非之地。哪裏才是好去處?
“三主子,我看這裏滿目荒涼,比不得咱北國。”
“北?海丘。”父王言過,海丘算得友邦,拿下迷丘還需仰仗於他。
“就去那了”酉迠灌了口酒,策馬奔馳,“駕……”。
“主子……你的酒壺。”
傾城一笑醉無數,二哥與海丘的黎當是進了談之色變的冰封峽穀,羨慕如此。此趟遊山玩水長了不少見識,可惜娘她不在,看不到這山水之樂。父王祈望十載,今時機成熟,厲兵秣馬,劍指迷丘,吞四國,惟大夢不醒。換了我做,怕要棄了國去尋仙山了。
“主子,城裏麵亂得很。”滿街的兵,塵土飛揚。這是……
“洛水女神升天了……”幾個婦孺哭喊著跑了過去。
好生奇怪,“子顏,追去看看”。
客棧怎麼這麼多官兵圍著。是發生了什麼?裏麵的是什麼人?洛水,不就是……壞了。
“主子,她們方才說的好像是頃城的公主,如今官兵圍了客棧,怕是要出事。”
聽完子顏的話,酉遙感覺不妙,此事棘手,須得慎重再慎重。
“子顏,你說海丘有何特殊之處?”
這是從何說起呢?莽夫之國、窮鄉僻壤、美女無緣、才子鮮少……其他還有……
“主子是想……調虎離山?”
說你是我肚裏的蟲了,“說,你可有好的計策?”
這個嘛,“海丘之地好武、兵多將廣,可西城最薄弱……”
“此刻上哪去搬救兵?”
“主子莫急,說它最弱,不是別的,城中半數的糧草囤於西城,隻消一把火……”
“駕……”
“主子,還沒說完呢。”這性子也不像主上啊,方才講到哪裏了?
一時濃煙四起,百姓惶之。
西城著火了,“你們幾個留下,剩下的跟我去救火”。
“怎麼還有這麼多啊”
眼見一把火“燒”去了一半的人,餘下的也打不過呀。
“主子,客棧裏還有兩個,瞧這打扮不會剛從死牢裏放出來吧。”子顏得意的笑。
“叫你說中了”他們不便親自動手,就找來兩個囚犯當替死鬼。
“你,去引開那幾個兵。”三公子的手指輕輕一揮,好像在說他們都是些擺設,動起手來還不定誰贏呢。
“怎麼引啊?”也不想想,我是文弱書生。
“就……調戲良家婦女,你最拿手了。”
“啊……”這也行?
“快去,快!”
這差事辦得,就差將自個兒洗淨了賣嘍。
子顏故意上前激怒他們,“你們這群飯桶,調戲婦女都看不到啊?!”如此才能引得注意,挑起事端。
“飯桶?”幾個兵還在爭論著誰是飯桶。
“屁也不敢放嗎?叫我一聲‘爺’,大爺就不跟你們計較了。”
呀呀的,大白天這小子腦袋進沙子了。“兄弟們,上”,六七個兵追著一個書生跑。“小子,你給我站住。”
“引得好、引得妙……”
客棧還有兩個凶巴巴的,怎麼辦?一切見機行事好了。
“喂,你們兩個,說你們呢!官兵都走了,還賴這兒不走。”三公子不知哪裏學來的吊兒郎當的裝相,要展現不屑一顧的姿態。
“你小子哪來的,別自找沒趣。”
氣場,我的……你說什麼,沒趣?“我有趣多了。你看,我先放火燒了西城的糧倉,又打發走了外麵的爪牙……”
“大哥,都是他搞的鬼。”他們耳語了一番,好像在商量要不要“殺一送一”。
嗯,說得動說不動,在此一舉了,“你們兩個是囚犯吧,我賭你們兩個不敢逃出城。”
“大哥,我們宰了那丫頭,到頭來還是一個‘死’。現在守衛沒了,還是跑路要緊!”
“兄弟,你別著了這小子的道。國君說過,那丫頭的一命換我們倆的。”
聽到這裏,三公子大笑,“你這大哥在牢裏經常撞牆吧,笨死了,國君要你死,你能活得過明日?”
“大哥,再不走真來不及了。”
哈哈,到我推波助瀾的時候了,“你們放心,兄弟我好人做到底,門口有兩匹馬,你們一人一匹跑得也快。”
“唉……咱們走。”兩個囚犯蒙住臉,策馬逃出了城。
好容易勸走了囚犯,酉遙的心裏舒暢多了,噔噔噔上了二樓,
“敢問,屋裏的可是傾城公主嗎?”
“你是何人?”長一守在房內厲聲問道。傾城隻聞其聲,卻想不起來。
“在下酉遙,公主之前見過的,我二哥還送過五鳳琉璃車。”
是他?公主示意讓他進來。
長一緩緩開了門,“請”,又探出頭來,客棧裏的人呢?
“那些圍著的官兵還有樓下的匪徒都被我設計趕跑了。”酉遙直截了當,也不過多寒暄。
“就你,一個人?”長一不信,他又沒三頭六臂的。
“公主,此處不安全,還是速速離了好。”西城之火、子顏引兵,一時之計,耽擱不起。
“公主,你看……”
傾城還是傾城,冷靜中分外動人,“長一,備馬”。
天佑美人,傾城行了大禮,“謝三公子救命之恩,他日定當回報。”
“公主快起……”
“我來時匆忙,身上沒帶甚物什,隻一個刺繡香袋,就贈予公子了。”
三公子緊張的摸摸額頭冷汗,“我還從未收過姑娘家的東西。”
“還請公子笑納。”傾城一再懇求,誰見了也要為之傾倒。
“那我索性拿了,用你們的話叫‘恭敬不如從命’。”
與傾城話,妙不可言,絕色佳人不假,更有蕙心蘭質。
“公主,快!上馬”
“酉公子,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難怪人說她‘一人可傾城’,無怪無怪乎。
西北烽堠重燃,北漠兵臨城下,迷丘有難。醉仙樓那三道菜,可吃了。
“有大事發生,就去洛城的西芳齋。”
西芳齋的少主把自己關在屋中三日,不許人打擾。迷月一來,換了節奏,命下人全部退下。
“頃城迷月見過少主。”
“你叫迷月?與姬梧鳳可有什麼關係?”她的樣貌和梧鳳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梧桐樹上飛鳳凰,迷丘城內灑月光。她是家母。”正是了。
“可還有親戚?”
“有個姐姐,嫁了西城的抽風官人。”抽風,那個土財主?
“你姐姐可好?”
“她很好,平日裏最愛教訓丈夫。”
“像,像她……”少主笑到忘形,結果驚飛了滿園的金雀。
“少主……與家母很熟?”迷月從沒聽娘提起有關少主之事,這之間的種種早隨她葬到了姬陵之下。
梧鳳,“她……”
除那一人知曉外,還是讓它化作秘密,永沉洛水河底。
“你為何來此?”
“家母生前說過,迷丘若有難可去洛城的西芳齋。迷月求少主解迷丘之圍。”這一跪,少主更是心疼了。人生天地間,若白駒過隙,故交之女猶記西芳齋,足慰一生了。
迷丘的城防百密有一疏,城北的山頭並非無路可走,有不畏懼者斬棘開路,將長繩綁在林中樹上,另一端係於死士腰間趁夜下崖,出其不意,若城內有應則大功告成。
少主揉了揉目窌穴,“我幫不了。”迷丘國君與我素來仇敵,又如何聽我的;聽了我言,又能逃去何方。況迷丘雖多女之國,守國土、護百姓、驅外辱不遜色於任意其他三國。難題,死題!
“為何?”迷月聲淚俱下。
“海丘反戈,大勢已去。”實情如此,奈何我焉。最關鍵的一環,仍是海丘。迷丘已是囊中之物,那下一戰……
“你們姊妹無需管那迷丘之事了。頃城也待不得,還是盡早收拾了東西離城。”保住了姬氏一脈,也可以安心去見姬妹了。
“還有……”此時不說,怕再無機會了。“冰封之南有茅草屋,可避亂世矣。謹記。”
“這位是?”
“海丘之大公子逨是也。”
“海丘的大公子不是黎嘛”主上納了悶。
謀士解釋道,“大公子得海丘國君恩賜,封號‘大公子’。此次從藍煙處換來迷丘早年的城防圖,助我北國攻破迷丘。”
跟前的大將軍手臂一揮,“時隔多年,城防早就換了。”
“不然,有一處未曾換過。”公子逨的笑中暗藏玄機。
“哦?是哪裏?”主上也有了興趣。
“這裏,君上隻需出一支奇兵必能製勝。”大公子是話裏有話。
大將軍看了看城防圖,搖搖頭,“此處地勢險峻,攻下了也進不到城內。”
“這點海丘國君早已想好。就在幾個月前,海丘派出了十數人偽裝進了迷丘。等君上的兵一到,海丘的內應會立即打開大門。”
經大公子指點,所有人都意猶未盡,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傾城回到頃城,疲憊不堪。聽說老城主病了,又急慌慌的跑了去。還未進門,就聽見老城主躺在床上呻吟,“傾城啊……”
天師守在城主身邊,寸步不離。西北戰事一起,隻道迷丘是守不了幾日了。
當下之勢,何人可解?“傾城尚有些疑問,求天師告知。”
天師衍仰天而笑,
“天下大事問天書,四國之事問胡子。東街的‘胡子’,以收故事為樂,或者有你想要的。”
頭頂的鷹盤旋了好久,冰穀的寒風吹個不停。
“山前無路,我們就親手開路。”長風說的,他二人何嚐不懂。可怎麼開路?
“我們就以手中的兵器在冰牆上鑿出洞來,攀爬上去。”
“這個……好!”二公子也不瘋了,掏出腿上的短刀。三人拚命的戳著冰,而那頭頂的鷹察覺出什麼,突襲下來。
“這可惡的家夥,有本事等我到了上麵再一決高下!”
“是金雕,你們開洞,我來對付它。”長風的一杆長槍可算來對了地方,“日落前,一定要爬到上麵去。”
金雕沒占到便宜,無功而回,美餐是吃不上了。
血紅的夕陽映襯著天邊,冰山上的三人喜笑顏開。“啊……活過來啦”,而山的另一邊……山明水秀,落英繽紛,乃是個湖光山色兩不誤的勝地。置之死地而後生,車到山前必有路。
這是……海丘夜襲的信號,
“打開城門!”
快,快,快……
迷丘還在睡夢中,一片祥和。
“給我衝!”左右先鋒領兵殺入,號角之聲響徹雲霄。
守城殘兵寡不敵眾,潰敗而退,退無可退。
“一個不留!”將令一下,全軍振奮。
“取迷丘國君首級者,賞黃金百兩!”此戰,重在屠城!壯我軍威。“逆我者亡。”
承天樓的火景在迷丘城上演,半數的人退到了西城大門。幾千殘兵拚死一戰,在北漠雄師的層層包圍下片甲不留。國君殿上自刎,妃嬪懸梁自縊。瀲峰戰死宮前,長離身中數箭。迷丘城內慘絕人寰、血流成河。
“開門!”
城西大門轟然大開。
“殺、殺、殺”
驍勇鐵騎當前,後有五百步兵擺陣以待。
“上”,
隻聽得人馬齊鳴、鬼哭狼嚎,流沙之海的天險成了自掘的墳墓——迷丘亡了。
“報……主上,桑丘來信。”
“念”
“今北漠之王一統四國,桑丘甘願俯首稱臣。”
“啊哈哈……”
作者閑話:
與其說是講故事或寫故事(半以自知不善言講更欠筆力,曾以學者為尊,然隨性跳躍,故退而求其次,書壹夢、畫壹圖,添醋調味以為鮮),不如說是透過故事看自己,此為初衷,亙古不改!
此ZUO原定十二章,多不過六萬字,不自笑焉。更完此章,事盡……
半以花香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