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長街辭君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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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豫吃過飯,見到我的證書,裝成驚訝的樣子說:“這些都是你得的嗎?厲害!”
    看著他拙劣的演技,我再也無法裝作做若無其事的樣子。於是把他按在沙發上坐好,開始給他做思想教育。對於年輕人,這是很有必要的,他必須有一種叫做務實求真的品格!
    我本就是不太會說教之人,一時不知從何說起,給他講了必諾曹的故事。他非但不反駁,反而聚精會神的聽著,這讓我著實意外。
    見他聽得仔細,我頗感欣慰,也不再擔心他會長歪了。
    我去拾了些許柴禾燒炕,完畢後回到臥室,隻他此時正安安靜靜的睡著。
    他這一日,舟車勞頓,想必也是累了。我輕輕的給他蓋上毛毯,側臥在他的身旁,托著下巴看他熟睡的樣子。睡夢中的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帶著笑意,不知到底有著怎樣甜蜜的夢境。
    火炕上暖烘烘的,林豫那麼近,此刻很安心。
    我已然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睡去,隻記得在一個疑惑的聲音中醒來。醒來時,我正和林豫擠在一張毛毯裏,四下一片漆黑,估計是夜已過半。
    林豫疑惑地說道:“白一城,你什麼時候這麼胖!”
    我聽後,一時覺得不悅。推開毯子,坐直身子說:“我哪裏胖,身高一米七七,才一百三十斤。隻是不愛運動,有肉而已。”
    我說話時,他把我拉進毛毯,攬在懷裏。
    “真好。”他傻笑著說道,聲音很輕柔,好似陽光下,五月的風拂過嫩綠的麥田。恍恍惚惚,覺得一切都不太真切。但此刻我正枕在他的手臂上,手臂上傳來的力量感,讓我不安的心弦平靜下來。我告訴自己,這不是夢!
    好夢被擾,我有些許惱怒,說道:“好什麼好?大晚上不睡覺。”
    他解釋道:“你記不記得,我小時候總是跟你擠在一起睡?”
    我陷入沉思,回憶如雨雲翻湧,緩緩說道:“記得,那時候你瘦小枯幹,誰知道現在能長得……”
    一時愣忡,恍惚間發現自己竟口不擇言。幸好那些話沒有脫口而出,於是順理成章的轉移話題:“你那時候特別笨,爬牆上樹都不會,氣得要和我絕交。”
    他笑出聲來,說:“還有這事?”
    “不止這樣,你還經常跑去我家告狀,為此我媽沒少打我。而且,你特別能哭!”
    “怎麼會?是你愛哭吧!我記有一次你哭得特別凶,怎麼勸都勸不住。”
    “還不是你往我褲子裏塞了個蜘蛛嗎,就因為那事現在我還怕蜘蛛呢。”
    些許歉疚浮現在他臉上,他將我抱得更緊,說:“白一城,對不起。”
    我沒發現他的變化,自顧自得說著:“那天我把你打了,你再次跑去我家告狀,我媽把我屁股都打腫了。”
    他帶著微笑,問道:“那你還和我一起玩?”
    “你那時候就是個小壞蛋。”我笑了,繼續說道,“每次我被打後都跟你生氣。你就會拿著你爹媽給你從外地寄回來的玩具,出現在我麵前,我一時好奇就沒忍住。”
    他大笑出聲,一臉窘迫,說道:“我那時候,有那麼壞?”
    “你一直都挺壞。”
    之後,我開始一件件翻出陳年舊事,有些許心酸,也有諸多趣事。他認真的聽著,眼睛閃爍著璀璨的光輝。
    他撇撇嘴,說:“好像都是我的壞事。”
    “其實也不是,有一次好幾人欺負我一個。你看見了,撿起一塊磚頭,衝上來把他們的‘頭兒’打得頭破血流。”
    那時候的他,威風凜凜。對我說:“白一城,以後我保護你。”
    後來那個男生家長找我爸媽,我爸媽氣得要打我。林豫挺身而出說人是他打的,有事他負責,像個小大人似地。
    有些事情,好似命中注定。小時候的一次偶然,開啟了林豫對我的保護。那時候,我小學二年級,林豫剛剛一年級。
    “那個男生叫什麼來著?”我問道。
    “叫趙鵬。”
    “叫趙鵬。”
    我們不約而同說出來,他對我們的默契表示很吃驚。片刻後,又得意洋洋的睜大了眼睛,說:“我那麼厲害?”
    “嗯,你一直都厲害好!”
    “那我到底是好,還是壞啊?”
    “你,亦正亦邪。”
    他笑著,忽然叫了一聲:“城哥!”
    我不由得渾身一顫,莫名的心緒在瘋狂的滋長著。自打有了呆瓜的美稱之後,我一直就是他口中的呆瓜,城哥那個稱呼早已被我忘卻,不知不覺我們已經長大。
    歲月終究是匆匆看客,它看著我和林豫一路成長,也看著林豫的步步淪陷,卻不曾為誰停留。直到它看夠了命運導演的一場又一場戲後,毫不猶豫的選擇將全部抹殺擦除,什麼都沒留下,哪怕是一絲一毫的殘存的痕跡。
    一切消失殆盡後,徒留無邊悔恨的苦海。
    二零一三年七月,新婚不到一個月的表姐離婚了。她說過一句話,人的一生會因為遇見某個人而感到後悔,想想都會感到不值。
    她沉浸在那個男人對她冷若冰霜的痛苦中,卻未曾想過。人生最殘忍的,不是離開一個不愛你的他。而是,那個傾盡吾一生,隻緣為君故的人,終究是自己沒能好好珍惜!有一種失去,會再也無法觸及!
    我的林豫,此生終究是我害苦了你。如果可許來生,你可願讓我化作你依仗,為你遮風擋雨?
    豆蔻笑西風,
    寂寂空悲戚。
    一朝別離後,
    浮生夢難續。
    恍惚中,我仿佛有看見那張笑臉,耳邊又想起那個熟悉的聲音,在一聲聲的呼喚著——城哥。
    “城哥?”
    “在。”
    “城哥!”
    “在。”
    “城哥……”
    “在。”
    他一聲聲的喚著我,聲聲呼喚,一生癡情。
    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於是脫口而出:“你比我小兩歲,怎麼提前上學了?”
    “這是我的秘密。”
    “你是不是看上誰家女孩了?”我逗他。
    “你也是夠荒唐了,那時候我才幾歲啊,怎麼可能喜歡上誰?”
    “那你是為什麼?”
    “不能說,說出來就不是秘密了!”他就這麼敷衍過去。之後,許久不再說話。
    我以為他睡著了,拉著毛毯想為他蓋上,反倒被他一把按住。他目不轉睛的看著我,好似我隨時都會消失。
    一時間我們隻剩下一個僅供呼吸的距離,我措手不及,毛毯脫手而出。
    凝視許久,他在我耳邊輕輕說著:“白一城,我想你了。”
    他的聲音很輕,輕的好似夢囈一般。
    我心虛的說:“別,別肉麻!再肉麻我把你扔到……。”
    忽然他的食指放在我嘴上,悄悄的對我說:“別說話,你聽。”
    屋外,微風吹過樹梢,夏蟲雨後清脆婉轉的鳴叫,仿佛演奏者仲夏夜的變奏曲,一種美好靜謐久久縈繞在我們之間。
    久久的靜謐,卻未料到最終的悲戚。時間靜靜流淌,那些匆匆歲月裏的美好,像不會歸來的候鳥,消失在鍾表指針的流轉之間。在最初的曾經,林豫一不小心闖進了我的生活,從此他便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無奈命運,卻硬生生的把他從我命裏剝離。
    第二天醒來時,不見林豫。我一時失了神,迅速的穿上衣服準備出門尋他。出門後,卻見他正在院子倚在車上彈著吉他。
    “怎麼起的這麼早?”我問他。
    “你起來了?吃飯吧。”
    “我們去買方便麵吧。”我說。
    “快去洗臉。”
    我洗漱完畢,他已經擺好桌子,從鍋裏一樣樣的端出飯菜。我擦著臉,吃驚地說:“這些都是你弄的?”
    “是的!你看,我就不像你那麼懶。”
    “看不出來,你還有這一手!誰要是嫁給你,那可真是幸福死了。”
    他忽然一愣,片刻後搖搖頭,說道:“快吃吧,別嘮叨了,像個老幹部。”
    吃飽喝足,我好奇的看著吉他。吉他是我一直喜歡的樂器,隻不過貴的買不起,便宜的不想買。所以,這麼多年我還是不會。
    他爽快地答應教我彈奏,可是不出一上午他就開始煩躁。其實,並不怨他,是我太過於沒天賦。
    “這塊按著第五品!”
    “這塊撥三弦。”
    “你怎麼那麼笨呢!”
    “我教不會你了。”
    “……”
    在我一次又一次的弄錯後,他無奈地拿起吉坐到窗台上,彈奏了一首我沒聽過的歌謠。逆著光,看不清楚他的臉,有種飄渺的模糊。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我們突發奇想,像小時候一樣跑去魚塘捉魚。
    看見水,林豫笑著說:“智者樂水,心境都開闊了。”
    我忽然想氣他,信口說道:“這有什麼呀,如果是我,我更希望看見海的咆哮。”
    他笑著抓了抓頭發,說:“也是。”
    清風來,蘆葦蕩,我們綰著褲腳,躡手躡腳溜到魚塘,弄的渾身濕碌碌的,卻沒抓到一條魚。看著林豫臉上沾著淤泥,像個落湯雞,我笑的肚子有些痛。
    “怎麼了?”他問。
    我指著他的臉,笑得前府後仰,說不出話來。
    他拿出手機當鏡子,照了照自己,之後轉過頭來恐嚇我:“有什麼好笑的,不許笑!在笑我就讓你知道厲害。”
    我試圖繃著臉,可是依然控製不住。他邪魅一笑,捧著水潑在我的身上:“這回你跟我一樣了,還笑嗎?”
    “你壞蛋!”我也不甘示弱的潑他。於是,捉魚變成打水仗。
    漫天的水花迎著陽光,像是一顆顆水晶般晶瑩剔透。
    我們的打鬧,驚醒了午睡的魚塘老爺爺。最後,在魚塘老爺爺兒子的叫罵聲中,我們逃之夭夭。
    我發現我快把栓子給忘記了,沒有那時候想念他的糾結,也沒有他不理我時候的苦求不得。盛夏的時光,因為有了林豫的陪伴,不再是灰與白交錯的蒙太奇,變成了一幅充滿著快樂和色彩的畫卷。
    三天後,我接到通知,需要回學校辦理檔案轉移。
    林豫開車送我回到學校,宿舍的同學也都回來了。許久沒見,他們和我聊個沒完沒了。張導去了一家國企,在寧波。老趙回了沈陽,領著他的女朋友。寶哥留在了這裏,跟他哥哥一起生意。
    他一份東道主的樣子,張羅著要把我們帶到他租的房子,看來晚上我們的住宿有著落了,於是跟著寶哥向他臨時的家進發。
    林豫不做聲,靜悄悄得跟著我們。眼尖的張導發現了他,驚詫了眼睛:“他是你男朋友?你是Gay?”
    “沒錯!”林豫上前,摟住我的腰說,“我是他男朋友。”
    “滾蛋,瞎鬧。”我給了林豫一拳,之後跟寶哥上樓,留下林豫吃痛的捂住肚子。
    他吃痛的說道:“白一城,你謀害親夫!”
    說罷,追上我們。
    林豫這個小帥哥,看起那麼討人喜歡,大學宿舍裏的同學爭相認識。他禮貌的跟大家握手,我倒是被冷落到一邊。
    我們在寶哥家聊來聊去磨了一小天,直到天黑。吃過晚飯後,他們幾個一起去網吧了,撇下了我和林豫。
    夜已經深了,我和林豫在學校裏閑逛著。校園裏的燈亮了起來,剩下午後的餘熱還未散去,院子裏三三兩兩的人坐著乘涼。打了一天籃球的青年,坐在角落圍在一起偷偷的喝著啤酒。還有很多女生,和閨蜜捧著冷飲,更多的是出雙入的情侶。
    林豫拿出一隻煙,熟練的點著,吐出一個完美的煙圈。
    “給我一支煙!”我命令道。
    “你會抽嗎?”他嘲諷的看著我,遞了一隻給我。
    “不會。”
    我點了一支煙,嗆得咳嗽。灰白的煙霧,膠著纏綿在一起難舍難分,最終消散在空氣中,像極了某些無法說出的情感。
    霎時間,唯有沉默。
    我在校園沉默的並排走著,他忽然問我:“白一城,如果2012是世界末日,你最想做什麼?”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隨口說道:“如果真的世界末日,我最想做的就是吃個沒完沒了。”
    說完我深吸一口氣,之後長長的舒了出去,問道:“你呢!”
    林豫一點動靜也沒有,我疑惑向他看去,他竟然在出神的看著我。我正要說話,卻被他一把擁入懷中。他抱得很緊,仿佛要把我融化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一時間,莫名的淒涼。
    良久,他在我耳邊輕語著:“白一城,我走了。”
    之後他放開我,頭也不回的向車子走去。孤單的背影,像奔赴悲壯的宿命。影子,被路燈拉得好長好長……
    孤影徐行應燈紅,
    西風落葉秋意濃。
    長燈辭君遠行去,
    思量重重複重重。
    那一瞬間,我一種想要上前抱住他的衝動。可是,懦弱的我終究隻停在原地。
    “世界末日”是林豫留下最難回答的問題,這個我曾經反複的思考,始終沒有結果。直到很多年後,我終於找到了答案。或許,有一個人可以陪伴你共赴末日的盛宴,就是此生最大的幸運。
    隻可惜,我明白時,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一切已然晚來遲,空留落寞作追憶。

    作者閑話:

    哎╮( ̄▽ ̄")╭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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