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門的撕殺不分正義與邪惡，偏殺得聲嘶力竭血肉橫飛。扶滄一家像極了無生命意識的布偶被扯來奪去，眼中的深重的悲傷和恐懼卻又表示他們還活著，在生死邊緣屈辱地活著，還有誰能憐憫他們這樣的活著？是那個懦夫，或者是我？
    我對著墨沉如海的夜空呐喊著：“懦夫，有本事出來決一死戰！你前世今生都是一樣的懦弱，沒人會瞧得起你，懦夫！你何必要活？秦浩風轟烈一世還不夠嗎？”
    少頃，那些被控製的神臣奮殺的身形如泥癱倒在地，傾刻間，被龍五用魔藤縛成一團拖到成方的麵前，與剛才參戰的神將們收劍肅整參拜：“陛下，末將失職，望陛下責罰！”
    “快起來！哪是你們失職？是秦浩風詭詐！”成方平托手臂，“你們恪忠職守守南天門，自有賞賜！不過，是尹淇要賞你們了！”
    “謝陛下！”眾將謝道。
    龍五率眾將把被擊殺的那些傀儡神臣的屍體清點了一下，稟道：“陛下，傀儡一共被擊殺十二人，儼微也在其中！”
    成方濃眉緊蹙，側身問道：“尹淇，如何處置？”
    “以神臣之禮厚葬吧！”尹淇神色凝重，“他們畢竟為天庭效力多年，給個交待吧！”
    “秦—浩—風！”
    成方緊握拳頭雙目運激白光對著夜空劈出雷霆之怒，一聲震徹寰宇的驚天巨響把這夜色裂化為白晝！
    “陛下息怒！”眾神高呼！
    “把扶滄一家押到天台山！”成方如刀鋒般森冷，“秦浩風如果想讓他們活，就拿自己的命來換！”
    這倆個孩子哪經得起鑿骨穿鏈之痛：“成方…”
    “勿須多言！”成方猛一抬手打斷了我的憐憫，“押下去！”
    “九哥，救我，救我的孩子啊！”茵茵淒楚哀呼，“我是你妹妹，他是你外甥啊，救救我們啊！”
    尹淇把臉轉了過去，不應！
    “我不要去！我不要去啊！九哥，四哥，救救我們吧！”
    茵茵苦苦的哀求聲讓蒙若心如刀割，他一手捂著臉一手推著我，我知道我明白，可隻有這樣才能讓秦浩風現身啊！
    靈犀在神將的押解中掙紮著撕心裂肺著：“我求求你們，往我身上多穿倆道，別穿我的孩子，她無辜啊！龍小玉，救救遠夢吧！”
    我被憐痛逼仄得大喊：“懦夫，你聽到了沒有？讓女人保護孩子，你算什麼男人？有種出來啊！你到底想要什麼？你得不到的！讓家人活下去才是真……”
    話音未落，便有幽怨淒苦的琴聲從遠方的不明之處紛遝而至，眾人神情皆一凜，我大聲喝道：“堵耳！”
    “不用！”尹淇大吼一聲周身籠罩著白光，一聲裂響，禦出霹靂弦，攏弦輕彈，一聲激越昂揚的琴聲衝破那哀慟的曲調，再彈便如驚濤駭浪引雷霆，聞者無不精神振奮豪情頓起，震天長嘯！
    秦浩風終於現身了，他在南方神主的簇擁下由遠及近推進我們的視線裏，瞻馳被縛提在他的手裏。
    熹微的晨光將他的身影斜照得半明半滅，以至於他笑的時候，隻看到他半麵的嘲弄：“陛下，想到朕還是回南方了嗎？他們不是傀儡，是朕的擁躉！南方，屬於朕！”
    “秦浩風，你到這個時候還叫囂？你有資格嗎？”尹淇喝道，“要不要當你的麵將你的家人鑿骨穿鏈？”
    “尹淇，今天是你的登基的好日子，我們是來觀禮道賀的！”秦浩風笑得極坦然暢愜，“有必要這樣弄得不愉快嗎？”
    “那朕今天就先拿你們血祭蒼穹！”
    “好啊！”秦浩風大笑著拍掌，從南方眾神中又推出六個被縛的身影，竟然是無鬱和十三倆家人！
    “瞧瞧，夠尹淇陛下血祭的嗎？”
    我急得跳腳：“無鬱，你不是有無鬱之門嗎？不知道逃？”
    “我想逃啊！”無鬱愴然道，“前晚我們回家時陡然刮起大風迷了眼，就被扯住了！”
    “聽聽吧！”秦浩風冷諷道，“前晚？哼，不就是顛龍倒鳳的那晚？”
    我羞憤難當，從南天門處影閃回自己的寢宮，一頭鑽進了被子裏，饒是臉皮再厚也不敢見人了！
    在被子裏耳朵又豎著，很是擔心南天門那裏的情況，把腦袋伸了出來，後來又打開房間的門側耳傾聽那裏的動靜……
    一道身影一閃，我便被人抱住了：“玉兒……”
    我嚇了一跳，驀然回首：“你嚇死我了！”
    他捏著我的鼻子，嗔道：“有什麼好害羞的？誰不知道我有了你才退位的？”
    “人家……不說！他…說…我…”我把臉埋進他的懷裏，“你來幹什麼呀？那裏你不問了？”
    “不是有尹淇嗎？我現在能不插手就不插手，有你就夠了！”他捧起我的臉，眼眸中的一泓清泉流進我的眼中，“梳洗打扮一下，去觀禮！”
    “向秦浩風妥協了？”
    “怎麼會？”
    他推我進房間，動手解我的衣衫，我急護著：“別啊，現在不是時候！”
    他壞笑道：“我隻不過是想替你換一下衣衫，你想到了什麼？我倒要問問你，你說的時候是什麼？”
    我捉住他的手羞赧地問道：“你不梳洗嗎？”
    “你終於又給我梳洗了！”他神情動容，“會是一輩子嗎？”
    “隻要你不丟下我，就是一輩子！”
    他攬我入懷：“不會！我不會再為自己找借口丟下你，今生今世我都會與你在一起！”
    要是他的那些女人統統改嫁該多好！
    輕梳著他的一頭光澤熠然的紫發，鏡中的他安然而優雅，我在看他的同時，他也正用清澈明亮的目光看我，久久凝眸，粲燦一笑！
    他給我塗好胭脂後，才一道出了寢宮，立有侍衛稟道：“陛下，新帝登基後再交換人質！”
    “嗯，知道了！”成方淡然相應，“備輦去慎爾殿！”
    “是！”侍衛領命而去。
    與成方攜手走在回廊上，我問道：“函香她們去哪兒了？”
    “你不在這裏，她們還有必要守著辟若宮嗎？我讓她們各自回家了！”
    “那你……”我輕搖著他的手，咬著嘴唇做出一副又言欲止狀，“你…的，那些女人…有多少跟著你？”
    “那你…想有…多少跟著？”
    “一個也不要！”
    “有你在，她們還敢跟著？”他的大手用力握著我的手，眼睛微睞，“你不是揚言不讓她們跟著了？”
    我妖嬈地嗅著他的脖頸，對著他的嘴唇吐息著溫熱：“你有我還不夠嗎？”
    “那你還想不想讓尹淇登基，我傳璽？”他緊摟著我的腰讓我與他的身體更貼近，“想不想更無地自容一點？”
    “好啊！我們坐在輦上不是更無地自容？”
    “你說的！”
    他拖著我的手飛跑，頃刻就到了宮門外，拾階登輦，一坐上後，他真的把如煙的帷幔放了下來，我驚慌地又把它們掛起，他大笑著拉我坐在他的身側：“怎麼不敢了？”
    “哪有？”我臊著臉，“這樣涼快！”
    他大笑著指著遠處，我順勢一望，隻見欽原帶著蟲子騎乘在魯哥背上往這邊飛奔過來了。
    他笑道：“差點無地自容了！”
    還沒到跟前，蟲子就大喊：“爹爹，媽媽，快點！”
    我一張開手臂，魯哥就帶著他們跳上了輦把我和成方都撲倒了，成方把魯哥一推：“宰了你！”
    蟲子撲到他的懷裏：“爹爹，我們什麼回混元山啊？”
    成方把蟲子抱坐在腿上：“明天！”
    “蟲子，哥哥呢？”我問道。
    “哥哥同舅舅在一塊！”蟲子有些難過，“他現在總嫌我煩！”
    我輕捏著他的小胖臉：“哥哥比你大，要做的事比你多，你不能老纏著他！”
    “那他同我們回混元山嗎？”
    “回呢！”我微笑道，“有事就來，沒事就回家！”
    “對嘍！”成方讚同，“這才是聰明之舉！”
    輦行了一段後突然停了下來，駕輦的侍者稟道：“陛下，前方有娘娘們跪攔聖駕！”
    我們舉目一看，隻見前方不遠處的甬道當中，跪了一地的青髻如雲的女人，成方眉心頓立，強捺住火氣：“繞道！”
    “我去看看吧！”我整整衣衫起身，“你們先去，別誤了時辰！”
    成方微頜首，想說的話全在他肚子裏，我微微一笑，提裾下輦，蟲子對我揮手：“媽媽，你要快點來！”
    “知道了，寶貝！”
    我站在輦下對他們搖搖手後，他們的輦就順著另一甬道馳遠。
    我端著步伐向這一群女人走了過去，這些女人紛紛站了起來，眼中的憤嫉之火足矣把我化成灰燼。
    雙誠以前有一段時間是以溫婉憂柔的樣子出現在我的眼前，此刻她挺身直視著我，我的影子在她的瞳仁中已化為烏有，她是不是盲了？
    “雙誠，你們有什麼事嗎？”我明知故問道。
    “把陛下還給我們！”
    雙誠慢慢拔下頭上的發簪緊握在手中，其他的女人也是如此，我一見很是平靜：“雙誠，別拿死要挾我，這不是為我做了一件好事！”
    “是嘛？”
    雙誠對著自己的脖頸插了下去，我站著沒動，她手腕一轉簪立化為一柄長劍向我橫削，我騰後從空中抖鞭擊向她持劍的手臂，與此同時，她手中的劍化為萬千針芒向我直射，我淩空一側避開這一擊，鞭尾掃中了她的手臂纏起，她左手中閃出一寒鋒，竟然砍斷了自己的右臂，她慘呼著倒地滾了一圈後，右臂又長了出來。
    “你做過林溪軍？”我驚問道。
    她笑道：“難道我除了做林溪軍，就沒有別的辦法得到這法則了嗎？”
    “你真的瞎了？”
    “對！”她又笑道，“要想對付你隻有對自己狠一點！”
    “混元山不去了？”
    “去了有意思嗎？”她這次笑得有些淒楚，“他就是給的感情也是施舍，還不如殺了你來的痛快！”
    雙誠說此向後一退：“哼，你強嗎？我讓你看看我這麼多年的修為會是什麼樣子！姐妹們，月芒陣！”
    去！誰跟你們鬥？逃吧！
    我沒逃得掉，隻因我的影子的裙裾被寒芒釘在了石磚上，揮劍削裙擺，無數道銀針帶著削銳的破風之聲向我疾射，我在此時疾縮小身形，從這該死的禮服中化針而出在這針芒中逆穿，刺進了雙誠的肌膚，差一點點就可刺進她的胸膛了，她大呼一聲，拔出這根銀針，狠擲地上：“姐妹們，一不做二不休，殺進慎爾殿！”
    我拿劍抵住她的後心：“雙誠，你沒孩子嗎？其他的人也沒有？”
    “隻要能為孩子們除去你這妖婦，比什麼都好！”雙誠無懼我手中的劍鋒，“他的孩子就是跟你們去混元山也是天天想你死，你不會安寧的，除非你殺了他們！姐妹們，為了孩子，殺！”
    “誰敢動？”
    欽原正帶著一眾白衣少年軍把這裏圍了起來，這些女人開始驚恐不安了，雙誠喝道：“姐妹們，別怕！與其活著做一隻可憐蟲，不如轟轟烈烈一場也算活過了！殺了這女人…”
    我手中的劍刺了下去，她的纖柔的身體一傾，慢慢回過頭來，一笑，我抽出劍，她倒了下去。從她身體裏流出的銀色的血緩淌成皎明的小溪向天空彙聚，最後凝成一道白月光鑽進變幻莫測的雲天中。
    她的屍體像一具皮囊躺在地上，沒了靈魂的皮囊。臉上妖麗又哀怨的笑意還在，刻骨生動！
    我用劍尖一點，皮囊漸斑駁，她的身體如壁畫一樣脫落著鮮妍的色彩，最後，化為一撮灰煙隨風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