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傍晚他們統一在食堂內吃晚餐。
    因為入秋了，所以白晝的時間漸漸變短了，六點多一點兒的時候，天就已經黑下來了。
    一向安靜的鹿晗現在在寢室裏預習，一直到吳世勳叫他可以去洗漱了，他才答應一聲，利索地走了。
    晚上九點半，鹿晗因為受傷的原因所以睡在下鋪。
    “鹿晗。”吳世勳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恩？”鹿晗也沒有睡著。
    “和我講講你怎麼懂解剖的？”吳世勳聽不出任何感情地問道。
    夜晚，總是人們最沒有防備的時候。
    “啊？其實吧……”鹿晗雙手交叉放到了腦後，沉默了一陣，才說道，“是我爸教我的。”
    “你爸？不是個研究地理的嗎？怎麼？”吳世勳趴著問道。
    “也不是啦，他小的時候也很喜歡看一些破案的，反正我那時候看的書都是他給我的，其實還沒有我的時候，他是在法醫科工作的，等到有了我之後，他也會有事沒事就帶我去法醫科，當然不會看那些太血腥的實物，最多給我看看那些骨架。
    之後呢，因為我媽不太喜歡他整天對著屍體，所以我爸就改行了，當了一個研究地理的，其實就是有事沒事去外地走訪一下什麼的，但漸漸長大的我就閑不住了，我以我爸的名頭就在他工作的法醫科亂逛。
    然後有一回被我爸抓包了，他問我幹什麼，我也問他‘爸你不是不工作了嗎？怎麼還來這兒啊？’我當時也就隨口一問，然後我爸就什麼都和我說了，敢情他壓根兒就是借著走訪的由頭去搞點花頭，也就是去幫別人破案的，當時是由於有屍體運過來要檢驗，所以才和我撞個正著。之後呢，我就好像是這樣說的‘那如果你想繼續接你那活兒的話，就讓我跟你學’，他想不出什麼理由拒絕，就同意了，所以我周末就跟我爸呆在解剖室或者實驗室裏，研究那些屍體和各種瓶瓶罐罐的東西。”鹿晗說了很多，他翻身拿起水杯，抿了一口躺下來，歎了口氣，繼續說道，“直到我爸被派去深山裏勘驗的時候失蹤，我就再也沒有去過了。”
    氣氛有些沉重，吳世勳連忙問道：“那在現場就解剖屍體，也是你爸告訴你的嗎？”
    “算是吧，”鹿晗頓了頓，才說，“他去到的現場哪有在幹淨明亮的實驗室那樣，所以他就會進行初步的解剖，至少得確定一些事情。這次我也是一樣，總覺得這種冷門的殺人方法不對勁，所以沒有忍住，就開刀了。”
    “鹿晗，說實在的，你不害怕嗎？”吳世勳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中格外好聽。
    “我不知道我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從小就這樣，可能你們接受不了的東西，我想我都可以接受，可能你們覺得不合理的感覺，我也相信。”鹿晗眨著眼睛說道，“誒，問你個事兒，你相信自己的感覺嗎？”
    “有些時候相信，有些時候不會。”吳世勳老實地答道。
    “哦，”鹿晗應了一聲，縮進被窩裏，沉默許久，他終於開口說道，“為什麼我感覺我們很熟悉？”
    吳世勳愣住了，他笑了笑，說道：“我也這麼覺得。”
    “真奇妙！”鹿晗壓低笑聲說道，“緣分這種東西真的是想不到。”
    “是啊，好了啦，明天還要不要起床了，睡覺啦！”吳世勳沒好氣地翻個身，悶悶地說道，“晚安。”
    “恩，晚安。”鹿晗笑著回答。
    可是明亮的夜晚注定不會讓人那麼早入眠。
    “你是不是很愛他？”吳世勳沒有睡著，側著身子，問道。
    感覺下鋪的人沉默了很久，才開口，“很愛，但是我已經沒有機會了，你知道嗎？我一直很後悔，自己來不及去告訴我愛的所有人，告訴他們，我很愛他們，直到現在，”鹿晗隻覺得自己全身開始發熱，特別是臉部，他用冰冷的手捂了捂臉，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在空氣中斷斷續續，“我不恨你們，我隻恨我自己，恨自己，為什麼沒有能力，去保護他們，讓他們離開了我，讓自己受了傷，都是我自作自受。”他開始不自主地顫抖，終於，豆大的淚水從他的眼眶流出，即使他睜得再大的眼睛，即使他沒有發出一點抽泣。
    “鹿晗，”吳世勳已經坐起來了，他慢慢爬下去，坐在鹿晗的床沿邊，說道，“你哭了。”
    “我不想的……”鹿晗猛地坐起來，手捂著眼睛，“我不想的。”
    “沒關係，都會過去的。”吳世勳輕輕抱住他，說道，“這些都過去了。鹿晗。”
    好像過了很久，吳世勳才爬回上鋪，有些精疲力竭地倒下，聽到下鋪的人有些沉重但平穩的呼吸，他鬆了口氣，讓這個小孩哭哭也好，不然得憋死自己，大不了，大不了自己心疼點兒，也沒關係。想著想著，吳世勳終於慢慢閉上了眼睛。
    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