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出門的時候餘一還坐在門口，看見我的時候眼神裏麵也並沒有多少的怨氣，似乎正無聲的表達著“我知道的”這個意思。
    可越是這樣，我越是覺得羞恥，覺得自己醜陋，一邊享受著餘一平時私下的關照，明麵上卻從來不敢承認自己和他是朋友。
    “餘一。”我趁著沒人叫了他一聲，卻見他的臂膀上多了一朵紮眼的白花，“這是——”
    “我媽媽走了。”他極為平淡的說了一句，卻聽得我直直的怔在了原地。
    餘一是和我說過他的母親的，經營著菜市場的一個小魚攤，他時常去幫忙，時間久了身上就有了模糊的魚腥味。
    他母親身體不好，生餘一的時候差點就喪命了，但最終還是堅持了下來，給餘一取了“一”這樣的名字，他是唯一的，他母親的寶貝。
    “對不起，我……”我看著他，“我不敢——”
    “沒事。”他淡淡的笑笑，果真說了一句，“我知道的。”
    那一瞬間。隻是那一瞬間。
    我幾乎想要在走廊上嘶吼，為什麼是餘一？為什麼他要受到同學的欺淩，他什麼都沒有做錯！
    有人願意了解過他嗎，有人知道他的優秀嗎，所有人都隻是冷漠的接受了去欺淩他這件事，所以人都是……但是憑什麼？
    為什麼？
    世界是這麼的不公正，天平早就傾斜，卻沒有一個人去擺正。
    就像不管什麼時候，餘一的手臂上多了傷口，都沒有人去好奇。
    真正的爭執是在一個夜裏，那天王天在寢室裏麵抽煙——其實之前他都會偷偷的躲到公廁裏麵去，因為老師經常會來查寢，他多少還是有些忌憚。
    畢竟老師不像阿姨那麼好糊弄，王天大概也並不想因為這種事情被請家長。
    是了，明明已經是個老煙民，他的父母卻不知道他抽煙這件事。
    “王天，請你不要在寢室裏麵抽煙。”餘一難得的開口和王天說話，大部分時候，即使被欺負了，餘一也隻會選擇沉默。
    “喲，你太平洋警察啊，管這麼寬，”王天理所當然的翻了個白眼，“反了天了，我的事情都敢說三道四。”
    “不許在我麵前抽煙。”餘一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得很堅決，抽了王天手上的煙就扔到了地上，很快的拿腳把它攆滅了。
    黑漆漆的煙灰粘在白色的地板上，看起來像是白紙上的一個墨跡。
    “哎，你找抽啊，有病！知道我的煙多少錢買的？”王天上前推了餘一一把，惡狠狠的往他臉上吐了一口唾沫後又從口袋裏麵拿出了他的煙盒。
    “都說了不許抽煙！”餘一迅速的把煙盒奪了過去，一用力的捏了個扁，“你聽不懂。”
    “是誰在聽不懂？”王天徹底被餘一的舉動激怒，上去就是一拳頭，而餘一難得還手，兩個人很快的就扭打在了一起。
    “不要臉的魚男真是瘋了！”王天大叫著，還招呼邊上的李浩宇道，“你丫還愣在那裏幹什麼？還不來幫我揍他！”
    “啊？哦！”一向對王天唯命是從的李浩宇當機立斷的上去毆打餘一，場麵一下子變得不可收拾起來。
    當然最終的結果還是餘一單方麵被打了，李浩宇作為王天的“左右手”幫了忙，而我，擔當了一個觀眾。
    “媽的！死魚男敢打我！不要命了！”王天臉上多少也掛了彩，可樣子卻還是不可一世的，“李浩宇，怎麼說，一起把他給我綁起來。”
    “唉。”李浩宇擦了擦有點破皮的嘴，很快應了聲。
    “你們別這樣。”
    “行了蘇航，不要參與你可以閉嘴！”王天冷冰冰的看我一眼，眼神裏麵帶著點鄙夷，“每次都在那裏假惺惺個沒完，你他媽怎麼不去當演員。”
    我像是被戳中了痛點一般愣在原地，隻能這麼看著他們拿做實驗用過的細繩綁了餘一的手，“敢打我，不許我抽煙是吧？我就抽煙！怎麼了？啊？”他很快又從床上翻出了一包煙，大喇喇的的拿在手上，蓄意的在餘一的麵前晃蕩，“你再來打我？”王天用腳尖去踢餘一的小腿，直把人踢得一個踉蹌。
    “我今天還久當著你的麵抽煙，看你怎麼辦？”
    煙被慢慢的點著，火紅色的星火像是蛇的信子，在視野裏麵閃閃爍爍，鼻腔裏麵很快塞滿了煙味，我擰了眉頭正低了頭，就見王天拽過餘一的手，然後猛地把仍然滾燙的煙頭按進了他的手心。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甚至感覺自己聞到了一股肉焦了的味道。
    餘一渾身抖動著，連帶著臉都在抽搐，他死死的盯著眼前的王天，用他無情的沾滿毒汁一般的眼神。
    恍惚間，我覺得餘一突然變成了一朵巨大的，劇毒的花朵，而現在，他正用他冶豔又飽含毒液的花盤對著我們所有人。
    那一天，餘一逃掉了晚自習，而我也借口在寢室多呆了一會兒。
    一開始，他沉默著沒有和我說話，等到我打算出門了，才沒頭沒尾的說了句，“我再也不想被煙頭燙了。”
    他的語氣很輕很緩，就像是在和我說今天的晚餐吃了什麼，但他的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爆出的青筋讓我心頭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