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溟。
    ……
    “小仙拜見神帝。”
    我放下撐著額頭的手，俯視下方，那是一名女子，剛剛位列仙班的女子。
    “起來說話。”我的聲音淡淡的，忽然想起什麼，我擺手退去身邊的侍衛。
    “沒外人了，你盡管將你所見所聞都告訴孤。”
    ……
    佳人如月，長明之下，殿堂輝煌。
    “那人兒長得十分俊俏，啊……說句不當的話……還請神帝不要怪罪。”她的聲音輕輕的，清麗的眼眸裏似乎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好奇和敬意。
    我依舊沒什麼表情，淡淡的一句：“但說無妨。”
    她於是繼續了，這話說得幾分急促：“那人兒不僅長得俊俏，而且……而且……還和神帝您很像！”
    我心裏微微一震。
    臉色也有些蒼白了。
    眼眶紅了吧，有點澀。
    “啊……神帝，小仙知道錯了，還請神帝不要責罰小仙……”
    我連忙用手遮了遮眼睛，然後恢複清冷的模樣，對她道：“無事，你不必驚慌。”
    她的身子抖得厲害，我將手搭了搭她肩頭。
    “繼續說吧。”
    ……
    ……
    外邊有一隻鸞鳥在叫喚，我快步走過去。
    “為何不繼續尋了？”我問道。
    鸞鳥化作一個青衣男子，長得有些魅氣，一見到我便立刻下跪欲要行叩拜之禮。我拉他起來，他有些頹然。
    “神帝，小神有一事不明，還請神帝指示。”
    我心裏一閃，便知道他心中所想。
    但我不及滄溟，我喜歡等別人說完問題再回答。
    他的聲音裏透露著絲絲疲憊：“我飛過了北冥，飛過了南冥，我還去了天池……我去了好多好多地方……見到了好多好多鳥，有許多都和我長得相似……”
    “可是為什麼，我卻沒有遇見可以與我相生相守的那一隻呢？”
    鸞鳥的眼裏透出失望，以及不甘。
    我看著他，靜靜的，仿佛看著當年那個他。
    在塵世尋了我那麼久，變幻出三個人子來尋我，給了我三份戀情，最後遇到我了卻還是因為誤會而錯過了。
    ……
    我開口了——
    “你飛過了北冥，飛過了南冥，去了天池，去了西荒東湖，甚至還因為尋找那一隻而擅自闖了玉山。”
    他似乎以為我有怪罪之意，又打算跪下請我開恩。
    我伸手攔住他的身子，繼續道：“北冥的確沒有你要尋找的那一隻，天池多涼木，不適合鸞鳥居住，但你因為不甘卻還是去了；南冥溫暖，適宜鸞鳥棲息，但奈何鳥太多，太相似，你的確也尋了很久，累了，倦了，不尋了，放棄了，可你不甘，於是又尋了，如此多年，未曾遇見，所以你最終還是選擇去別處了；西荒，太過荒涼，根本不可能有鸞鳥停息，這些，你心裏或許比孤更清楚；東湖氣候溫暖，風景也甚好，隻是，你卻因為前邊的那些經曆而失去尋找的心，你開始變得焦躁，變得多慮，變得容易反悔，甚至覺得沒意思了……”
    他的身子猛然一顫。
    “神帝，我……啊……小神小神……”
    桂花開了，中秋還未至，這花期，似乎提前了。
    我低頭看了看下跪的鸞鳥，他似乎是慌亂的，但是眼神裏分明已經清楚明白了，既然如此……
    “可是明白了？孤，講得明白嗎？”
    他頻頻點頭，眼裏都含著熱淚，我不願再看，回頭，往殿裏走去。
    後邊，那鸞鳥對著我喊了聲——
    “小神謝過神帝指示，小神……小神一定會尋回來的！”
    ……
    ……
    花開了好多，淺黃色的，滿上枝頭。
    陣陣清香，許多年前，我記得我曾問過他，為何要在殿堂外邊種植大片桂樹，他笑而不語。明明記得我喜歡的是瓊玉花，也明明在窗外種植了瓊玉花讓我每天都能看見。但殿堂外最多的卻是桂樹。
    以前的我怎麼也想不明白，也一度覺得滄溟是個口是心非的家夥，說什麼此生唯一愛的人就是我，但卻硬是在殿堂之外種了我並不特別中意的桂樹。
    但現在我懂了。
    桂樹花開香十裏，桂花綻時正值中秋。
    而中秋……
    是團圓之時。
    ……
    ……
    “神帝，就是此處了。”
    麵前，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我知道，這是北冥。
    冰天雪地的，好冷，倘若不是神子，恐怕早就凍死了。
    我隻穿了一件白裳，因為最近朝中事務頗多，所以也來不及換什麼特別的衣服了，畢竟身為神帝，也是不能像以前那樣說走哪兒就走哪兒了。
    那個剛剛位列仙班的女子在前邊領路，她仙力很低，不過因為事先有準備，此時穿得像個棉花球似的，如此厚，足矣讓她禦寒了。
    我於是也不擔心她的安危了，繼續走在冰天雪地裏。
    ……
    麵前出現了許多冰屋，白雪混合著冰堆砌而成的房屋。
    雪白之中還映出一些水藍色。
    我癡癡地看著這些用智慧凝結成的房屋，半球型的，看起來，別具一格。
    好美。
    ……
    “神帝，神帝……”
    “啊？”
    我望了望那一間，門前刻了個神印的一間屋子。
    ……
    她似乎也看到了。
    “什麼人這麼吵？！”這句話是吼出來的。
    從那間屋子裏出來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準確來說，是個看上去特別壯實的男人。穿戴許多狐尾貂皮之類的厚裝帽，胡茬也多得不行。
    我怔了怔。
    “喲，不好意思啊，我以為是……是隔壁來打架的呢……來，裏邊請！裏邊請！”
    等看清楚我們的相貌，那男人立即表現出一臉憨厚的樣子。
    我淡淡掃他一眼，然後目光落在了屋子裏邊，腳步也隨即一頓。
    耳邊忽然像聽不到聲音似的了。
    “你們是過路來的吧？哈，我們這地方冷淒冷淒的，也長不出你們這麼水靈靈的人來，啊……不對不對，裏邊那一個也長得特別俊俏，他也是前不久才出現在村子裏的，啊……你們是不是來找他的啊……”
    男人粗獷的聲音在耳畔響著，我卻隻覺得失魂落魄。
    往前走，是雪白雪白的內壁，點著幾根紅蠟燭，很粗的那種，估計可以燃一個月。門很多，七拐八拐的，總算越來越暖和了，領路的男人這時候回頭對我們憨厚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啊……那個啊，我這兒也沒啥好東西可以招待你們的，呐，你們是夫妻吧？那個……其實吧，我就是想說……裏邊有一個，嗯……希望你們不要見怪啊……姑娘，那個，你不介意吧？”
    後邊的女子看了我一眼，我沒什麼表情，給了她一個淡然的眼神。她也算得上聰慧，很快就回話道：“沒事兒，打擾大哥本就不好意思了，怎麼能再給大哥添麻煩，小女還要謝過大哥肯收留我二人過夜呢。”
    男人也真是質樸，並不多想，隻是憨厚笑笑：“啊……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我就怕你們介意。”
    ……
    越來越近了。
    ……
    他的長發，墨色青絲，映入我眼裏了。
    白淨的臉，妖孽的，清冷的，神聖的容顏。
    神聖和邪佞相交，相互纏繞，這氣息，是微亂的。
    ……
    “滄溟……”
    我停下來了。
    他轉過頭來了，慢慢轉過來了。
    七分相似的麵容，與我同係的男人，前一任神帝，給了我三份戀情的男人。
    “啊，我就猜你們是認識的，啊……既然這樣那我就先出去了，你們慢慢聊啊慢慢聊。”憨厚的笑聲伴隨著男人樸實的話語，打破寂靜了。
    “神帝，小仙也告退了。”身後的女子也開口了。
    二人都離開了。
    ……
    我走過去，離他近了些，手指在打顫，伸到半空中，想要撫摸他的臉，描繪他的容顏。在發顫，顫得厲害了，一直抖著，我猜我此刻臉色是蒼白的。
    眼眶紅了，淚水也同樣在眼眶地打著顫。
    整個人兒都失了心魂。
    “滄溟……”
    他不說話，他隻是看著我，這眼神太平靜了，平靜的樣子，太陌生了，受不了，我真怕，真怕他會突然和我說——抱歉我們之前認識嗎？我不記得了。
    ……
    終於，淚水決堤，泛濫成河。
    我撲到他身上，不管了，我不管了！！！把我當傻子也行，我認了，老子就是喜歡你了怎麼了？！
    記憶都恢複了，無論是21世紀還是古靈大陸的人界妖界神界和鬼域……
    我都想起來了。
    “滄溟……你抱抱我好不好，別在發呆了好不好，我回來了，這一次，是我找到你了……我不會，再也不會把你弄丟了……滄溟……你抱抱我好不好……”
    心好像在滴血。
    因為哭泣而哽咽著，話語都變得模糊。
    一雙手緩緩地摟住我了，輕輕地，拍著拍著……
    輕輕地，然後不動了，再一會兒，摟緊了，唔……有點疼……
    半晌過去，忽然感覺額間有點溫熱。
    微微抬頭，便看見他銀色的眸子正哭笑不得地看著我，而這溫熱，便是他剛才的吻。
    一句輕笑——
    “小傻瓜。”
    心裏猛然一顫，眼淚流得更凶了。
    他終於有些急了，一邊拍撫著我的背，一邊安慰我道：“別哭了別哭了……都是神帝了還哭像什麼樣兒，別哭了，小傻瓜，我在呢，在呢……”
    我紅著眼睛，我猜我現在一定特別醜。
    我哼哼道：“為什麼嚇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著急？世界都快被我翻遍了你知道嗎？啊？！滄溟……嗚……”說著說著就再也發不起脾氣了。
    嗚……
    他緊緊摟著我。
    靜靜地等我發泄完情緒。
    “乖，雲劍乖，雲兒乖，阿雲乖，劍蝶乖……”
    我嗔怒地瞪他。
    他笑了，笑得好好看，我伸手過去捏他的臉。
    “喂，疼不疼？告訴我，疼，這不是夢。”
    他有些心疼了，低頭就是一個吻，直接把我吻得失了力氣。
    “小傻瓜，這不是夢，我在這兒，這是現實。”
    我還是有點不信。
    “那你的神力呢？還在嗎？你看看你，穿得這麼少，我記得翛明明說若是開啟了禁術，神力會消失的……”
    “你肯定又在騙我，啊……我一定是又夢見你了，欸，為什麼我還不肯醒過來，滄溟、滄溟，告訴我，這是不是夢？”
    他將臉蹭到我身上來。
    像隻貓一樣，懶懶地。
    “行，不相信這是現實是吧？那我就讓你記起來。”
    ……
    “唔……不要……啊……”
    溫熱的吻錯亂在肌膚之上，冰天雪地裏的溫熱絲毫不減。
    喘息聲覆蓋了屋子的寂靜，這一刻，回歸原始，成了猛獸。
    “滄溟……”
    “我在。”
    “滄溟……”
    “我在……”
    “隗翛……”
    “在呢……”
    “長青……”
    “在呢，我在……”
    “那，樓風塵呢？”
    “在……”
    ……
    ……
    “唔……”
    “明知道那三個都是我，還偏偏記住這麼多名字，雲劍，我也是會吃醋的。”
    “唔……啊……嗯……知、道……知道了……”
    密密麻麻的吻鋪天蓋地的。
    “可、那……不……啊……都是……你……唔啊……嗎？”
    “對，我呀，連自己的醋都要吃呢，記住了，雲劍，以後不用這麼累了，喊滄溟就行。”
    “唔……嗯……滄溟……滄、溟……”
    “我在，乖，我一直都在，會一直在的。”
    ……
    “啊……輕點……啊……”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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