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忽然透出一絲紫光，漆黑的夜裏，斷續著聽到雷鳴電閃之音，下雨了，暴雨。
    長青站在門外，修長的身子輕輕朝一旁靠去，“阿雲……”
    “我在外邊等你。”
    院子裏出現一個不速之客，一襲墨紫色華服，眉眼如畫。
    長青驀地回頭，剛好與隗翛對視。
    “我說師兄，讓你的弟子稟報了那麼久，你都不讓我進來嗎？”那人微笑著，一步步向前走來。
    長青愣了下。
    “隗翛。”開口，叫了那人的名。
    碧色眼睛沒有什麼情緒，長青繼續說道：“阿雲在裏邊……”
    長青下了階梯，與隗翛擦肩而過，“他心情不好，你別惹著他。”
    ……
    “雲兒，開門。”
    聽見熟悉的嗓音，雲劍的眼瞳忽地擴大，他猛地起身，門開，男人撲了過去。
    “蝶……”
    無法形容的心情，雲劍緊緊抱住男人，隨即，將臉埋進男人的頸窩裏，“蝶……”
    想哭，喜極而泣。
    卻又哭不出來。
    他不配了。
    想到這裏，雲劍忽地鬆開手，卻聽見男人說：“雲兒，我很想你。”
    雲兒，我很想你。
    你。
    想不想我啊……
    隗翛擁住雲劍的身子，力度之大，似乎要將他融入血肉之中。
    院子裏，身穿青衫的人兒獨自往院外走去……
    ……
    雨聲淅瀝，電閃雷鳴。
    衣涼如冰，心若死灰。
    長青仰麵，他隻覺得眼中苦澀，這是什麼感覺呢……
    心裏，好像不會痛了。
    雲劍望著那雨中的消失的人影，再望著自己正緊擁住的人兒，好亂。
    胃裏一陣翻騰，那不好受的滋味又來了。
    輕輕推開隗翛，將頭撇向一邊，難受地抓緊了衣裳。
    控製不住，情急之下雲劍衝進了房內，坐上玉凳，將手肘放在桌上，難受地弓著身子，拚命地撫著自己的胃部。好難受，好像要酸死了。
    隗翛尾隨而來。
    幽紫色眸子中染上一絲疑惑，更多的是心疼，“雲兒，你怎麼了？哪裏難受？”一邊給雲劍撫著背，一邊安慰道：“雲兒不難受，不難受……”
    好酸。
    似乎要吐出胃來。
    一旁的男人擔心得臉都白了，慘白慘白的。
    隗翛連忙施出治愈靈法，雲劍捂著身子，難受地緊皺眉頭，“蝶，沒用的……”
    治愈靈法有什麼用啊……
    該死的……
    好難受……
    “你出去，我想一個人靜靜。”
    下了逐客令，隗翛愣了愣。
    雲劍皺著眉頭，艱難地仰起頭來，看了一眼那呆愣的男人，“出去啊！”
    隗翛又擔心地看了一眼男人，他的額頭浸出了冷汗，該是有多難受啊，可是，他讓他出去……
    “我就在外邊守著，你……別太逞強……”
    還是不放心，轉了身，又回了頭，關門之時，又看了看。
    終於出去了。
    雲劍緊閉著眼，微微顫抖的睫毛顯出了他的痛楚，這下子，連坐凳子的力氣都沒了，在男人出去之後，雲劍便小心翼翼地坐上了地毯，雙手抱膝，將頭埋進膝蓋，把自己環成球形。
    ……
    千寂宗正殿。
    長青穿著一身碧色華服，端坐在殿內玉座上。
    殿內緩緩被黑煙所籠罩。
    少頃，黑煙集聚成人，那是一個高大的男人，比長青還高一些，約摸兩米。
    暗紅色嗜血之瞳，上古戰神之身形，狂野之氣勢。
    長青淡然笑了。
    “鬼王。”
    “汝乃千寂宗掌門？”
    “正是。”
    “今夜孤不與汝多言，他呢？他在哪裏？”
    “我勸鬼王還是不要去了。”
    “他都知道了。”
    ……
    “孤不是有意的，孤會向他賠罪。”
    長青的眼中閃過一絲凜寒的殺意，“鬼王，你不覺得這樣子很過分嗎？”
    甚為欺人。
    那高大的男人眸子黯淡，“孤……”
    “他現在恨不得就此死去！”
    墨綠色靈光若靈動之龍，蜿蜒盤旋卻又猛衝過去。
    樓風塵沒有還手，硬生生地挨了這一次致命攻擊。
    血從嘴角飄然滑落，抬手拂去。暗紅色眸子微微抬起，對上玉座上的人兒。
    朱唇啟，還是那句話：“千寂宗掌門長青，他在哪裏，孤要見他……”
    ……
    一抹碧色和一抹墨色突地出現在眼前。
    隗翛警覺地擋在了門前，一個冰冷眼神掃了過去，見到了長青和鬼王。
    疑惑地朝那墨色人兒身上望去。
    卻聽見長青說：“隗翛，讓他進去看看吧，或許，他會有辦法。”
    給了一個眼神，卻沒接到回複，長青的立場很堅定，想罷長青必定不會害雲劍，於是緩緩敲了門，“雲兒，我要開門了。”
    屋裏頭很亮很暖，雲劍最近畏寒怕黑。
    隗翛緩緩推開門，踏了進去，朝後邊淡淡地望了一眼。
    長青和鬼王會意，兩人輕聲走進屋子，並關上了門。
    掀開珠簾，轉過外閣，直入內臥處。三個男人的動作皆是輕輕，生怕驚擾了屋裏的人兒。
    看過了每一處，但沒有看見雲劍，心裏頓時一沉。
    終於，三人在帷幔之下看見了個白球。
    是的，白球。男人幾乎把自己蜷縮成了球體，還搭上了一條雪白的被單。雲劍隻露出了眼睛和鼻子，看起來要多滑稽就多滑稽。
    但是他們沒有心情去想那些了，樓風塵率先走了過去。
    那男人閉著眼睛，安靜的他看起來脆弱不已，他的睫毛都在發顫，似乎難受至極。心裏好疼，樓風塵蹲下身子，單腿屈膝跪著，伸手溫柔地撫了撫男人發顫的長睫。
    動作之輕柔。
    後邊的兩人兒走了出去。
    隗翛沒說話，他靜靜地看著長青，“師兄，不解釋一下嗎？”
    “隗翛……”
    長青走了。
    “你需要解釋，可我，也需要解釋。”
    紫色與碧色擦肩而過。
    “如果要留下，就要學會承受，以往是我，從此，是你我。”
    今日的隗翛不懂長青的意思。
    但後來，他深刻懂了。
    屋裏頭，唯有他與他二人。
    “對不起。”
    輕輕的一句話，那王者跪在地上，輕輕擁住雪白的球體。
    男人原本已經迷糊著睡過去，因為太過於難受了，他想用睡眠來逃避。可外邊一直有人在打擾，他睡不著，這時候的男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其實沒有睡意。
    迷糊的眼睛裏倒映出男人的容貌。
    暗紅色瞳仁……
    腦中畫麵重現，雲劍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下一秒，就要崩潰。
    男人連忙說道：“我是來道歉的。”
    “對不起，上次……”
    “閉嘴！”
    雲劍幾乎就是崩潰的了。
    “滾開，我不想見到你，你還來幹什麼，還嫌你不夠過分嗎？你這個惡魔！”剛睜開的眼睛又閉了下去。
    雲劍又抱緊自己幾分。
    “滾。”
    ……
    王者垂著頭顱。
    “為什麼……”他搖頭，“為什麼你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
    雲劍蹙眉，這男人……
    他好像很傷心。
    但是該憤怒該傷心的人不該是他雲劍嗎？！
    這個男人明明對自己幹了那麼過分的事情，他現在是心疼個什麼勁兒啊……
    “你肯定忘了我吧……沒事，我等了七萬年之久，也不差這些時間了……”
    “但是，不要不理我，我可以離開，也可以滾，但是，我不允許你不理我。”
    “七萬年之前的事情，你是不是都忘記了？肯定忘了吧，不然你怎麼會這麼討厭我。”
    “你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嗎？劍蝶。”
    ……
    “你說你會帶我回家，我信了，劍蝶，我等了你七萬年，你沒來。”
    “甚至沒再多看我一眼。”
    “我瘋狂殺戮，我摧殘人類，我隻想見你而已，我以為我可以見到你，隻要我願意胡作非為，你就會出現在我麵前替天行道。”
    “被你封印在荒蕪之地，我甘之如始。”
    “可是我卻記得，你說你要帶我回家……”
    “劍蝶……”
    你曾是那上古劍神，以蝶為劍形，以無情斬六欲。
    我甘願死在你的劍下，做你劍下亡魂。
    我與你相遇——在那混沌初開，一切懵懂之時。你幹淨而純真，我一眼就沉淪。我與你相擁，共許長伴之諾言。
    你為神之子，持無情之蝶劍，劍身指向我，從心口刺入。
    痛，無法言語的痛，彌漫的血色，在天空。
    蝶很美，血色的蝶，蝶墜落，無情的蝶。
    蝶染上了我的血，劍斷，蝶飛，將我托起。
    我聽見你說——
    風塵，走，我帶你回家。
    你說的家，就是我日後的囚牢，人間的禁地。
    鬼域，黑漆漆的世界。
    我打聽不到你的消息，日夜受困惑之苦。
    那一戰，死的都是我們的兄弟。
    我們，我們鬼族。
    而你，站在神族之子的隊伍前端，手持無情之劍，劍身指向蒼穹。
    ……
    我等了你七萬年之久，日日夜夜，思念著，也痛恨著。
    你騙了我。
    我卻不敢承認。
    你是那樣幹淨純真，單純得沒有一絲汙垢。
    我墜入你的陷阱，沉迷不可自拔。
    溫柔的你，純真的你，不忍傷害生靈的你。
    卻將我傷得體無完膚。
    ……
    “夠了。”雲劍不知道何時已經又睜開了眼睛。
    “我與你在七萬年之前認識？”
    樓風塵點了點頭，“又何止認識……”他望向窗外，那一輪明月被雨水衝刷得幹幹淨淨，就像當年幹淨的他。
    月光灑進窗內，兩人終於靜靜地對視了。
    “你和我的故事真長。”
    雲劍抬起頭來，對上男人的眸子，同時，也微微掀開了被子。
    “你叫什麼名字？”
    “樓風塵。”
    ……
    風塵。
    ……
    “風塵，走，我帶你回家。”
    這句話……
    雲劍說過。
    他記得。
    夢境裏無數次的聲音，清脆的男聲，很悅耳，很幹淨，一種清逸的美感。
    無數次夢見過的，無數次聽到的一句。
    雲劍愣了愣，喃喃道：“風塵嗎？我好像在夢裏喚過這名字。”
    對麵的男人的眼眶紅了，他的嘴角微勾，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
    “但是！你那天太過分了！我暫時還不想見到你，你……給我出去！”雲劍忽然想起這個，又朝著男人吼道。
    但男人沒有動。
    “劍。”
    嗯？
    “謝謝你。”
    這句話……
    他好像和幽蝶說過。
    謝謝他，為自己誕下靉。
    那麼……這臭男人……
    雲劍憤憤地——
    “給我出去！”
    樓風塵笑一笑，彎身將雲劍抱上床，低頭，在他耳畔說道：“我不會再讓你難過了，以後，我都會好好保護你的。”
    ……
    雲劍愣了愣，臉，有點紅。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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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今個兒下午還有時間碼字，所以又發了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