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緲的雲在河的另一頭緩緩而行，水波蕩漾而灑落陽光，在荒漠裏美得如同海市蜃樓。
    南跡悶悶不樂地坐在河邊的大石上，漫不經心地往河裏丟石子。
    小麥色少年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笑道：
    “阿白去找段先生上課了，他每天這時候都會去，風雨無阻，而且這裏的其他人對初來乍到的漢人都很有敵意，所以他才讓我跟著你。”
    “阿白？”
    南跡側頭問：
    “他姓白嗎？”
    “你傻啊？西域怎麼會有漢姓？”
    小麥色少年說：
    “他叫囚裏白，囚裏是姓，白才是名，在我們部落的傳說裏，白就是光明的意思。阿白是我們囚裏部落的少主，大家都得聽他的。我叫忍吉，在這裏除了阿白就數我厲害了。”
    南跡蹙眉道：
    “我在中原也算是通讀史書，從來沒聽說過西域有這樣一個部落，這都塔蘭自從遼金建國以來就是各國流放犯人之地，從不隸屬於任何國度，居然還有你們這樣一個部落，簡直是難以置信。”
    忍吉對此嗤之以鼻：
    “嘁！那有什麼的？你們中原人不知道是因為你們從不把都塔蘭放在眼裏，我們的部落可是比遼金早好幾百年就存在的，之所以要隱居在這麼個荒無人煙的戈壁是因為我們太厲害了，怕中原人虎視眈眈攪得我們不得安寧。”
    他這一番話出口，這下輪到南跡嗤之以鼻了：
    “哦，行吧，就算你們很厲害吧。”
    “你不信？”
    忍吉忿忿地望了望天色，拉住南跡的胳膊往來時的路走：
    “阿白剛好從段先生那裏結束去後峰，我帶你去開開眼界！”
    南跡發現自己根本跟不上忍吉的步子，這人跑得太快了，就像要飛起來一樣，尤其是雙腿根本看不清軌跡和路數，他隻跟了不到五步，便一個踉蹌摔到了地上。
    “哎呀你怎麼這麼廢物？”
    南跡摔倒的瞬間，忍吉已經跑出了好一段距離，他見南跡倒在地上，又折騰把人拉起來，放慢速度跑向土氈房屋群的後頭。
    越是奔跑，眼前便越是涼爽濕潤，植被也越發茂密了起來。南跡被忍吉拉著跑到筋疲力盡，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總之屋群早已不在視線中了。眼前是一座光禿禿的巨大山峰，從戈壁灘一直連綿到方才的河流，忍吉笑嘻嘻地把南跡拉到最近的一個山包上趴下，輕聲說道：
    “一定不要大聲說話，被阿白發現我偷偷帶你來的話，我就不用活命了。”
    南跡卻絲毫不以為意，不就是力大無窮、百步穿楊嗎？這種本事中原人也不是沒有，憑的都是一身蠻力。況且西域人本就強壯於中原人，更何況是這種守著戈壁生活的野生西域人？再怎麼開眼界，這鳥不拉屎的戈壁灘還能比得過他遼金國的地大物博？他偷偷瞟了忍吉一眼，懶洋洋地往山包裏看。
    囚裏白站在一片開闊地，懶散地倚著一棵大樹，向更高處的山峰吹起狼牙口哨。
    不一會兒，整個山峰開始響起動物的嘶鳴聲，各種奔騰的腳步千呼萬嘯朝這邊襲來。南跡睜大了眼睛，隻見成群的猛獸從山峰冒出頭來撲向囚裏白，他緊張地握住拳頭，正要衝出去大呼危險，卻看到那些猛獸乖順地趴到囚裏白的腳邊。素日裏要人性命的獅虎餓狼此時如同豢養的寵物一樣圍著囚裏白轉悠，擺起尾巴示好。
    囚裏白拍拍為首一頭獅子的腦袋，輕靈地跳上獅子的背翹著腳躺下，他嘴裏叼著一根草枝，悠悠地向山包後頭喚道：
    “看夠了就出來吧。”
    忍吉騰地冒出了頭，叉著腰對囚裏白喊：
    “你真是狗耳朵，連這都能發現！”
    囚裏白把草枝吐了，跳下獅子背，對忍吉勾手：
    “你過來。”
    忍吉抱著胸小心翼翼問：
    “幹什麼？”
    囚裏白一邊摸著獅子腦袋一邊笑道：
    “你往後峰帶別人看我召喚野獸，犯了規矩，我把你喂給貝兒做口糧。”
    忍吉瞪眼道：
    “你可得了，貝兒都十多天沒見肉了，你這是要讓我死。”
    說著，他把還貓在下邊的南跡拽起來，又對囚裏白說：
    “看看能怎麼樣？他能跟誰說去？就這弱不禁風的身子恐怕都走不出戈壁灘。”
    南跡呆呆地在原地站著，臉色煞白，看著囚裏白身邊成群的猛獸說不出話。
    囚裏白猶豫著舔了舔嘴唇，問道：
    “你害怕了？”
    南跡搖頭，沉吟一番後忽地爬上山包，他一言不發，突然麵朝囚裏白跪了下去：
    “我知道這樣或許很唐突無禮，但是求你，把我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