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冬至到正月十五還有很多時間，孟天丘有很多時間從國師那裏了解他需要了解的人情世故，不過第二天有國主設的接風宴，最先要了解的就是皇室成員。
    國師在那裏說的口幹舌燥，孟天丘卻隻是靜靜聽著，除了最後皺了皺眉，完全沒有給國師半點反應。國師一頭的汗，越發覺得這個小師弟高深莫測。
    昭國國主雖然已近而立之年，除了國母之外還有三個妃子，但至今膝下無子，故而國主才會在接風宴上讓他的弟妹們參加。
    國師在介紹這些來參加接風宴的公主王子的時候，孟天丘特別留意了水依依的情況。可國師半句都沒有提過水依依，仿佛昭國從來就沒有過這個公主。孟天丘隻稍微疑惑了一下，就把這事拋諸腦後了，沒有水依依更好，免得到時候莫名其妙惹上麻煩。
    孟天丘回到葉府，把接風宴的事情告訴了葉勾陳。尚善聽到有好吃的，兩隻烏黑的大眼睛閃著光。
    “看看你，口水都要流下來了。”葉勾陳修長的手指在尚善的鼻子上點了一下，卻沒有一點責備的意思。
    “大哥哥，我也能去嗎？”
    孟天丘點點頭，“國主說我可以把家裏人都帶去。”
    “那就是說，我也可以去了。”穆瑛看見孟天丘回來，早就想打聽消息，這會兒聽孟天丘一說，她也不由垂涎，都是從普通人過來的，對於禦膳房的東西當然是充滿好奇的。
    “我也去。”左越說。
    “左真君，你辟穀多久了，還貪吃。”和左越接觸多了，穆瑛對左越十分隨意。
    “他是廚修，對於廚藝一道自然癡迷的。”葉勾陳不禁莞爾。
    “葉先生，左大哥對於廚藝這麼癡迷，是不是就是你說的道。廚藝就是左大哥的道？”尚善歪著腦袋若有所悟地問。
    “沒錯。”
    “那是不是自己喜歡的東西就是自己的道呢？”尚善又問。
    “大道三千，各有不同，你能感悟的才是適合自己的道。”
    “哦。也是。左大哥是被花花逼著才做菜的，應該不是他喜歡的。”尚善覺得自己說的很有道理，重重地點點頭。
    他認真的模樣引起周圍一片笑聲。尚善不由臉紅。尚善身體長不大，這些年，他一直被葉勾陳護在懷裏，連他平時接觸的人，都被葉勾陳限製著，雖然年近不惑，卻還是白紙一般。
    尚善抬頭看著麵帶淺笑的葉勾陳，胖嘟嘟的小手放到葉勾陳的臉上。葉先生是他喜歡的人，等到叫醒爹爹和娘親之後，也許他可以留在天地宗，一直陪著葉先生。沒事的時候，就和葉先生一起去看看爹爹和娘親。
    葉勾陳看著小手放在他臉上發著呆的尚善，忍不住微笑。“怎麼了？”把尚善的小手拉下來，握在手裏，葉勾陳的聲音柔和得像是能化掉周圍所有的東西。
    “葉先生，小尚以後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葉勾陳話裏透著滿足，仿佛這句話他已經等了好久似得。
    尚善和葉勾陳之間的氣氛甜膩得有些詭異，讓邊上幾個人一時間插不上話，花園裏一時安靜得落針可聞。
    “接風宴在明日酉時三刻。”孟天丘的話打破了院子裏的尷尬。
    穆瑛、左越聽到孟天丘的聲音覺得簡直比仙樂還好聽，說句“知道了”，趕緊閃人。
    孟天丘朝葉勾陳行了禮，才退下。
    夜泓這才踱著小步出來，“葉大仙兒明天我也去。”
    “你會嚇到人的。”尚善扒著葉勾陳肩頭，露了小半個臉。
    夜泓看一眼尚善，眼裏滿是“小屁孩，你懂什麼”。
    “想去就去。”葉勾陳抱著尚善離開。
    夜泓裂著嘴笑。漆黑的豹子呲著牙，樣子略滲人。
    翌日酉時二刻，孟天丘帶著人到了延壽殿。昭國國主這次設的是家宴，除了上書房三位重臣和國師，都是皇家的王爺公主。孟天丘到的時候，國主還沒有到，其他人倒是都到了。最小的王爺是先帝的十二子，隻有七八歲的樣子。看見和他年紀相仿，粉雕玉琢的尚善，眼神就黏上去撕不下來了。本來是打算直接上去打招呼的，可尚善身邊那個穿著黑衣的英俊男子讓小王爺望而卻步，隻能偷偷朝著尚善眨眼睛。
    尚善看到一個小孩朝著他眨眼睛，覺得有意思，就多看了幾眼。他哪裏能明白小王爺的意思，卻也知道這小孩是在和他打招呼。於是，尚善拉拉葉勾陳的衣袖，讓葉勾陳彎下腰來。
    小王爺隻看到尚善對著他指指點點，附在葉勾陳的耳邊嘀嘀咕咕的，不由臉紅。他剛才做的事情，其實是有失身份，也難怪尚善會說道他。
    尚善雖然壓低了聲音，不過他們一行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
    “他是想和你打招呼。”穆瑛睇一眼化成人形的夜泓，“估計是被這家夥嚇著了。”
    夜泓化成人形，身量極高，即使站在那裏，也極有壓迫感。他俯下身，問穆瑛，“難道你沒被嚇著？”
    穆瑛撇開眼，轉過頭去。早上，她看著葉勾陳的食指輕輕點在夜泓的額頭，夜泓的身子慢慢模糊，最後化成人形的過程。穆瑛差點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再看看其他幾個人，除了尚善眼裏閃著興奮的光芒，一個比一個淡定。
    左越是見過夜泓人形的，也知道葉勾陳曾經強製夜泓化形，這會兒看到，心裏雖然激動，麵子上還是能做到平靜的。
    而孟天丘一直就是冷冷淡淡的，不要說沒有人見過他動容的樣子，能夠讓他多看兩眼的，已經是不容易了。也就是尚善的事情能夠讓他多上點心。
    “嗬嗬。你比尚善還不經逗。”夜泓在五靈峰待了二十年，人情世故這一塊，已經比過去了解多了很多。偶爾也會起些逗弄人的心思，尚善無疑是他最喜歡逗弄的人。不過平時葉勾陳總在尚善身邊，他沒那個單子，隻能湊合著逗弄穆瑛。
    葉勾陳看看十二王爺，溫和地對尚善說：“他要與你做朋友，你若願意，過去與他說話便是。若不願意，隻要待在我身邊就是了。”葉勾陳隻一眼就把在場的人看了個通透，十二王爺孩子心性，是尚善可以結交的。
    尚善歪著腦袋，想了想，“他是王爺，還是不要了。”他心裏還有著普通人對於王公貴族的敬畏。
    十二王爺看見尚善最終還是沒有過來，心裏失落。尚善長得十分可愛，又被葉勾陳收拾的跟個貴公子似得，讓十二王爺忍不住就想親近。
    過不多時，大太監來傳旨，國主到了，宣眾人入殿。
    國師為首，孟天丘跟隨其後，在後麵是葉勾陳一行。皇室那邊，三王爺為首，帶著一種弟妹入了延壽殿內殿。
    內殿裏分左右兩排小幾，眾人依次入座。
    接風宴不過就是普通的酒宴，美味的食物，熱鬧的歌舞構成一切。因為都是出於至高位置的人，互相攀附的事情倒是沒有。國主對於孟天丘的親近之意顯而易見。隻是孟天丘始終淡淡的，除了必要的回應，幾乎不和國主多話。國主也不惱，隻覺得如此清冷的樣子才是國師該有的。試問哪裏見過喜形於色的神仙。
    國師對於孟天丘頗有微詞，國主答應孟天丘能夠帶家人來，孟天丘還真老實不客氣地把一家大小都帶來了。國師在昭國連國主都要禮讓三分，在天地宗不過是個小蝦米而已。國師自然是不認識葉勾陳的，就連左越他都不認識。而葉勾陳一行的修為，又被葉勾陳以法術掩去，不到渡劫期的修為，隻會把他們當成普通人。
    國師雖然不滿，但礙於孟天丘此來處處透著怪異，他也不能直接落了孟天丘的麵子，隻想著找合適的機會勸解孟天丘幾句。
    國師拿定了注意，一邊應酬著周圍的人，一邊觀察著孟天丘這些所謂的家人。每一個都特別得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國師甚至產生了宗門派這些人來是要有些作為的的錯覺。
    這些人裏，最讓國師在意的自然是葉勾陳。如此溫潤的人，莫說這凡俗界，連修真界也幾乎已經絕跡。而葉勾陳的注意力顯然都在尚善的身上。他自己幾乎沒吃什麼，所有的東西都放到了尚善的碗裏。尚善吃得滿臉油漬，葉勾陳用絹帕仔細擦幹淨。兩人之間的氣氛十分自然，顯然一直都是這樣的。
    “怎麼了？”葉勾陳看尚善在坐墊上晃來晃去，好像屁股下麵有針戳著似得。
    “葉先生，我要尿尿。”
    葉勾陳莞爾，在尚善手心裏畫了張地圖，“去吧，別亂跑。”
    尚善看看手心裏發光的線條和像極了自己的小人，開心地在葉勾陳身上蹭兩下，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葉勾陳並不擔心尚善被攔住，他施了法術，普通人是不會注意到尚善的。
    尚善跟著手心裏的小人順利地上完廁所，淨了手，神情舒爽地往回走。
    走了沒幾步，尚善被人攔住。尚善抬頭，愣了一下，等認清來人，他興奮地大叫，“思恩哥哥！”
    呂思恩如今是國主近侍，今晚輪值。他原本在遠處看見這條僻靜的小徑上有個小小的人影，還以為是十二王爺，心裏好奇十二王爺怎麼會獨自到這裏，便走了過來。哪知道這人不是十二王爺，他看著又覺得有些眼熟。呂思恩心裏正在奇怪，這小人倒是先和呂思恩打了招呼。
    “尚善？”呂思恩不是很確定，畢竟過了二十年，尚善怎麼可能還是十歲的模樣。可會叫他思恩哥哥的，隻有尚善一個。
    “太好了，思恩哥哥沒有忘記小尚。”尚善撲到呂思恩身上，四肢並用地往呂思恩身上爬。
    呂思恩順手把尚善抱起來，“重了不少。現在沒法背著你在樹上跳來跳去了。”
    “小尚練氣六層了，那樣高的樹，擋不住小尚了。”
    “嗯，你長大……”呂思恩心裏有困惑，話說一半，便無法繼續。
    “小尚。”小徑那頭，身著藍色廣袖長袍的男子緩步而來。
    “葉先生，我遇到思恩哥哥了。”尚善從呂思恩身上扭下來，跑到葉勾陳的身邊。
    葉勾陳把人抱起來，才向呂思恩點頭示意，“小尚時常和我提起你。謝謝當年你的幫忙。”
    “我沒幫上什麼。小尚善記得我這麼多年，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思恩哥哥，我們家在平安王府邊上，有空來找我。我讓左大哥給你做好吃的。”尚善故作神秘朝呂思恩眨眼，“告訴你個秘密哦，左大哥做的東西比禦廚做得還好吃。”
    呂思恩展顏一笑，“好，改天我一定來看你。”他十分喜歡尚善的率直天真，隱約覺得尚善現在這樣子有些問題，便決定找時間登門，問個清楚。
    “那我們掃榻相迎。”葉勾陳微微一笑，抱著尚善離開。
    呂思恩看著葉勾陳的背影略有所思。葉勾陳出現得太及時，反而顯得蹊蹺，就像是故意趕來不讓尚善和自己親近似得。這樣的念頭不過一閃而逝，就算呂思恩不知道葉勾陳的真是身份，也能猜出葉勾陳在天地宗十分重要。這樣的人要阻止自己，辦法何止千萬種，何必做得如此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