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風雪夜行人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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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明澄一愣,隨即就皺起眉頭,有點兒責備意味地說:“這種事兒別胡說。”
    “我沒有胡說。”顧照辯解道,“昨天韓晴還問我來著,說跟著媽媽好還是跟著爸爸好。”
    他知道顧照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聽到這個,簡明澄回轉過身子,疑惑道:“她什麼時候跟你說話的?”
    “就是我們上樓的時候,你和我哥走在後麵,她就突然問我要是爸爸媽媽不在一起,是跟著爸爸更好還是媽媽。我當時還覺得她挺奇怪的,但後來……”
    顧照欲言又止,其實話到這兒也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了。簡明澄胸中漸漸感覺到某種沉重與沉痛的意味,他小心地呼出一口氣,雙手開始無意識似的輕輕拍打起方向盤來。這聲音均勻而規律,一下一下,在車裏回蕩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裏是個什麼滋味兒。
    顧照還要說什麼:“澄哥——”簡明澄卻擺擺手止住他——透過上方的後視鏡看向後麵,顧照的表情透著某種不可言說的禁忌感——他突然感到有些疲憊,輕聲對他說:“別說了。這些事情,你也別摻和。”
    顧照撇了撇嘴,無所謂的樣子,往後重重地倒在座椅靠背上,開始掏出手機來看。手機屏幕的光照亮他混合著青澀與成熟兩種截然相反的特征的臉,就像光明與黑暗同存在某個灰色地帶。
    簡明澄再次從車窗看出去,這時顧恩重正對著一輛車揮手,側影一如既往的迷人。那車的車燈閃一下,再閃一下,最後終於慢慢發動起來,車尾揚起一陣輕薄的塵土,然後漸漸駛離停車場,消失在他們的視野裏。
    顧恩重回到車裏,坐到副駕駛位上,沉默地係好安全帶。簡明澄略微偏過頭來,看似隨意地問他一句:“沒事兒吧?”
    顧恩重抬起頭來,略微有些疑惑地看他一眼,隨即搖頭道:“沒事兒。”他反問道,“你呢?真的要開?”
    話題不著痕跡地被轉換到自己身上,簡明澄雙手握著方向盤,深深地吸一口氣,應道:“嗯!”
    簡明澄雖然不認得路,但好在車載導航十分敬業,但饒是如此,半個小時以後他還是主動地把方向盤的控製權交回到顧恩重手上。
    顧恩重安慰他道:“沒事兒,別泄氣。慢慢兒來,多開幾次就好了。”對於這樣的安慰,簡明澄隻是不甚在意似的點點頭,撐著脖子看著窗外,沒有說話。
    一行人驅車來到離市區約摸四個小時車程的亞布力小鎮,漸漸感受到這裏和哈爾濱市內截然不同的氛圍。
    這天午後陽光很好,但氣溫仍然很低,這一點一下車就能感覺得到。一眼望去,雪山和針葉林在遠處的地平線上此起彼伏,如浪濤一般。
    簡明澄看著周遭風景,深吸一口氣——空氣裏的涼意順著呼吸道進入肺部,全身立刻一個激靈,他忍不住閉一下眼,再睜開,這一瞬間就感覺眼前的世界像被清水洗過一遍一樣,空靈和清澈得出奇。
    亞布力周邊有幾個相隔不遠的大滑雪場,大滑雪場周邊還隱匿著一些質量參差不齊的小滑雪場,這些地方不知名,往往來的人也很少——他們來的就是其中的一個——據說顧恩重在這裏有認識的人,做什麼都比較方便。
    這個滑雪場雖然小,但初中高級雪道都有,住宿的旅店條件也很不錯,整體構造仿和風建築,唯一遺憾的隻是沒有溫泉——簡明澄這樣感慨之後,顧恩重就說:“當初在規劃的時候倒是有建一個溫泉館的想法,後來考慮到成本問題,就不了了之了。”
    聽到他這麼說,簡明澄恍然像是瞬間明白什麼似的,狐疑地看向他,問:“這兒不會也有你一份兒投資吧?”顯然,他想起了青藤市的Free輪滑館。
    顧恩重卻搖搖頭,說:“不算投資,隻是幫朋友。”
    看著他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簡明澄裝模作樣地歎口氣,感慨道:“不愧是商學院出來的。”
    顧恩重很大度地沒有計較簡明澄這番陰陽怪氣的感慨,他對此不置可否,隻是輕輕地笑了一下,然後攬過簡明澄的肩膀,兩人一步一步,一起慢慢往前走去。
    雪地上留下兩個人並行的腳印,顧照在後麵跟著,一歪頭,一撇嘴,無奈地向另一邊邁了兩步。
    走到半路,顧恩重突然開口說:“這裏麵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兒,我以後再慢慢跟你說。”這麼說的時候,他摸到簡明澄的手,把它慢慢包裹進自己的手裏。簡明澄抬頭看他一眼,沒有說什麼話。
    風景很好,人也很好,那就讓事情也更美好一點兒吧。
    滑雪場的主人還真的是個日本人——這一點讓簡明澄感到既意外又不是很意外。據顧恩重說,他這位朋友是以前拍戲的時候認識的,原本做的是跟電影和動畫有關的編曲工作,後來在哈爾濱定居下來,在這裏經營滑雪場。
    山田先生——顧恩重是這麼介紹他的。
    “初めまして、かんめいちょうです。どうぞ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
    簡明澄也用日語跟他打招呼,山田先生有點兒驚訝,很友好地伸出手來跟他相握——就連顧恩重也沒想到似的看他一眼,眼裏一點兒驚訝,一點兒驚喜,隨即滿眼都染上笑意。他不曾知道簡明澄也能說上兩句日語。
    簡明澄在藤大二外學的就是日語,隻是這麼多年不用,大都已經忘記得差不多,也就隻有這兩句還能拿出來賣弄一下。如此自覺這門語言自己拿不出手,自然就沒有跟顧恩重提起過。
    山田先生在中國生活多年,中文也很不錯。他的妻子莫菲是中國人,妻子留學日本期間兩人在學校裏相識、相戀,畢業結婚以後就一同來到中國。
    這對結成一段浪漫的跨國婚姻的夫妻倆婚後生下一個女兒,孩子隨母親保留中國國籍,中文名字隨母親的姓,叫“莫雪妍”。小姑娘的性格和名字一樣,文靜羞澀,見到顧恩重幾人的時候也隻是淺淺地笑著,右邊臉上有一個不明顯的酒窩——據說這一點跟她去世的母親很像。小姑娘還有個日本名字,叫山田美咲,也很是好聽。
    莫菲五年前因乳腺癌不幸離世,那之後,山田就在這個中國北方的雪野間如“隱世”一般,經營起這個小型滑雪場——這曾是妻子生前最大的心願,而他如今忠心地實踐著。
    聽完這個故事,簡明澄很是感慨,但一時間心裏也漸漸彌漫起一股淡淡的憂傷,想多少說些什麼,開口之後卻不知所言,於是隻好閉嘴。
    山田安排他們住的地方是一棟傳統的和式木屋,房子不大,但帶有一個小小的茶室,還有遊廊可以連通到另外的房間。
    這回顧恩重和簡明澄沒有像在酒店時那樣一人一間房——實際上那幾晚他們也確實沒有分開住過——而顧照一人獨占一間,很是興奮。
    第一天他們照例不上雪道,三人在主人山田的招待下在茶室裏一邊喝茶一邊閑談,小姑娘莫雪妍還為他們表演日本的茶道,一舉手一投足都顯示出過人的修養來。
    雖然山田中文很好,但他和顧恩重閑談之際還是時不時夾雜著幾句日語,顧恩重也同樣時不時說上幾句——簡明澄這才知道顧恩重在國際商學院讀書的時候輔修過日語,甚至還修過西班牙語,不過他一直都說自己在那個時候並不算是一個稱職的好學生,所以學得並不怎麼樣——這一點,和簡明澄倒是同病相憐。
    顧照似乎很受小姑娘的喜愛,相比於他們幾個大人,他和小姑娘的年紀也更相近一些,倒是漸漸能夠聊得很歡樂。
    喝完茶,幾人就各自在房間裏休息。入夜的時候下起小雪來,飛飛揚揚,飄飄灑灑,於青山遠影中,於天地自在間,純潔無瑕得幾乎讓人窒息。
    幾人都走出房間,到遊廊裏來欣賞雪景。山田說,這樣一來的話明天雪道上的雪會堆積得更厚,他們也能滑得更盡興一些。
    簡明澄倒是沒有對此抱有多大期望——他還是個初學者,估計就算是上再好的雪道也免不了要先摔幾個跟頭,至於個中的樂趣,就隻能盡量去尋找和感受。
    入夜時候的這場小雪也讓道路變得更加濕滑,袁晨開車走在路上的時候已經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可最後還是一腳沒刹住,“砰”的一聲撞上停在前麵路中間的一輛車。
    他心頭火起,一下車就來拍靠近駕駛位的車窗,氣勢洶洶,倒仿佛撞車的不是他而是別人——這話倒也不完全是錯的,這風雪夜的,誰吃飽了撐的把車停在路中間啊?
    車裏的男人原本正煩躁地打著電話,冷不防車屁股被這麼一撞,整個人被震得差點兒從座位上彈跳起來。他掐掉電話,剛把安全帶給解下來,車窗就被人拍得砰砰作響起來。
    車窗沒有降下,車門卻直接被人打開,裏麵的男人帶著一身的戾氣走下來,周身的熱量似乎讓四周的溫度都瞬間高了兩度。
    “哎我說——這種天兒把車停在路中間讓人撞,大哥你什麼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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