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欺世盜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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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簡明澄是大學老師,便說起一些自己上電影學院的時候跟那些老師們打交道的事兒。電影學院跟青藤大學這種綜合性大學自然不同,有差異,可聊的東西倒也不少,最後兩人甚至還說起對於現在的高校教育的看法,就像很多普通朋友彼此閑談那樣。
如果簡明澄沒有記錯的話,袁晨和他同歲。當初他查《輪滑人生》的資料的時候,因為這一點還特別留意過他,當時他在戲中飾演的是顧恩重演的男主角陽光最大的對手。
拍這部戲的時候袁晨剛剛上電影學院,十八九歲的年紀,僅從劇照上來看,也能感受到那股青春勃發的力量,熱烈、單純、強大而專一。這部戲是他的處女作,也是成名作,隻是在提起這部電影的時候,顧恩重的風頭常常蓋過所有人。
那之後他也拍過不少電影和電視劇,隻是沒有再跟顧恩重合作過。不過兩人私下裏卻是一直保持著交往,這一點是簡明澄不曾想過的。
顧恩重沒說這次去哈爾濱除顧照之外還有另外的人和他們同行,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心裏還是有點兒吃味,覺得再怎麼著他也該事先告訴自己一聲。
飛機的起飛時間是早上十點半,但一直到臨近登機的時候,顧恩重和顧照還是沒有來。袁晨起身離開去打電話,有漂亮的服務員小姐過來問他們要不要甜點和茶水,簡明澄沒好意思要。他還是第一次出行有這種待遇,心裏還有點兒惶恐。
“他們已經在路上了,但恐怕還是趕不上。”袁晨邊搖著手機邊走過來說。
“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他倒是一副並不怎麼上心的樣子,說,“改簽吧。”
經過協調,他們把機票簽轉到另一家航空公司在兩個小時之後的一個航班,如此輾轉,一個多小時之後,顧恩重才帶著顧照趕到機場。
簡明澄先前見過顧照的照片,所以對他並不陌生,而且他早有準備,一見麵就拿出一個紅包來遞過去。顧照顯得很是驚喜——這倒是意料之中,但顧恩重竟然也像是很驚訝似的,饒有興味地看向他,弄得簡明澄還有點兒不自在。
“謝謝澄哥!啊——”顧照一叫完人就發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有點兒忐忑地看向顧恩重。顧恩重倒是不介意似的,說:“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哎呀呀,原來你還留了這一手。”
袁晨笑看著簡明澄恍然大叫起來,接著走過來攬過顧照的肩膀跟他說:“這回走得太急,沒來得及準備紅包,你想要什麼就直接說,晨哥給你買。”
兩人像是很熟絡的樣子,說著說著就到一邊跟漂亮的服務員小姐搭話去了。
簡明澄抬頭看顧恩重,顧恩重也靜靜地看他,算來——兩個人又是兩個多月沒見了,不過礙於是在公共場合,也不好有什麼過分親密的舉動。
“這次出行決定得太匆忙,沒有什麼不便吧?”
兩人找個位置相對坐下,一個服務員小姐拿過來一個水果拚盤,還笑著說是櫃台那邊的先生叫送過來的。兩人朝那邊看去,就見袁晨和顧照倚在櫃台上,休息室裏的服務員小姐們都圍在一處跟他們說說笑笑,有幾個還拿出手機要跟袁晨合照,儼然眾花叢中自在得意。
簡明澄轉過頭來,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顧恩重說的“不便”是什麼意思,不過隨即就想到,這是在問他春節期間是不是另有安排。
顧恩重曾經提到過他跟家裏的關係並不是很好,簡明澄卻沒有說過有關這方麵的任何東西。按理說,這該是個闔家團圓的日子,然而對於他來說,隻不過是徒增傷感而已。
“小澈還要兼職,要不是跟你出來,這個節我就一個人過了。”
顧恩重點點頭,算是回應。簡明澄趁機問他:“你之前沒跟我說……還有人要去。”
“他隻是順路。”顧恩重抬眼看向他,問,“怎麼樣?你們聊得還好嗎?”
簡明澄一邊埋怨他這麼輕易地就把這個問題帶過,一邊說:“人比照片上看起來生動,也很健談。”
“那就好。我先前還擔心你們相處不來。”顧恩重說,“小晨這個人,有點兒傲氣,也不喜歡遷就別人。”
“傲氣?”簡明澄再往櫃台那邊看去——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漂亮的服務員小姐們都笑得花枝亂顫的——他發自內心地說,“這倒是一點兒都沒看出來。我覺得他還挺溫和隨性的。”
顧恩重搖頭輕笑一聲,說:“你看人眼光不行。”
簡明澄想,我的確是沒什麼看人的眼光的。
“他心氣高,性子直,也不收斂,還越來越放肆、越來越任性。不過畢竟你們是同齡人,彼此之間應該有很多共同話題,而且……”
簡明澄正聽得起勁兒,私心裏想他們關係確實不一般,不然顧恩重不會這麼毫無避諱地評價一個人。但現在他卻突然止住話頭,簡明澄自然不依,追問道:“而且什麼?”
顧恩重笑看著他,慢慢說:“而且你本來就討人喜歡。”
到如今還是這麼容易就被觸動到,簡明澄漸漸覺得心裏像有一隻貓爪在輕輕地抓撓,喚起身體各處敏感的瘙癢感。然而還不等他細細體味這種感覺,袁晨就如一隻大型觸角動物一樣纏到他身上來,親密地叫道:“澄哥——”
簡明澄被嚇了一跳,惶恐地想要向顧恩重尋求安慰。袁晨卻馬上扭過頭去跟顧照說:“你像還是我像?說!”
顧照慢慢走過來,眼睛亮亮的,有點兒無奈地笑道:“你像,你是演戲的,我怎麼比得過?”
這話說得袁晨滿意了,他這才放開無辜的簡明澄。簡明澄心裏頓時大鬆一口氣,心想顧恩重說的果然沒錯,然而再向他看過去時,隻見顧恩重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自己剛才的緊張和驚惶他肯定一絲不落地看在眼裏。思及此,他一邊有點兒羞窘,一邊卻止不住地感覺到一股讓人心安的暖意。
一下飛機袁晨就跟他們揮手道別,三人提著為數不多的行李,來到機場航站樓外,早有人和車在這兒等著了。
顧恩重上前去跟那人說話,言談之間也是朋友般的親密姿態,簡明澄就悄悄跟顧照說:“你哥怎麼到哪兒都有朋友?你認識嗎?”
“啊?”顧照茫然地說,“我也不知道。這人我不認識,大概是同學吧。”
韓峒是顧恩重大學時代的室友,人看起來很精神、幹練,介紹之後簡明澄才知道這位曾經的室友現在也在傳媒行業裏工作,也許就是因為這個所以至今還跟顧恩重保持著聯係。
顧照收到今天的第二個紅包,來者不拒,很是得意。
由於他們事先並沒有什麼具體的安排,應韓峒之邀,晚上就在酒店附近的一個地下酒吧參加一個由當地一群媒體人組織的小型酒會。據說來的都是一些導演、作家、資深媒體人、音樂製作人,還有一些並不太出名的二三線的演員和歌手。顧恩重的出現隻是一個意外之舉,不說韓峒此舉有多少是出於利益的考慮,就衝著他這幾天將在哈城費心招待他們,顧恩重也不能拂這位好友的意。
簡明澄本想說這種聚會自己就沒有必要去了,但顧照很有熱情去看看這些文藝界人士,又怕到時候顧恩重無暇照顧到他,於是簡明澄最終也決定跟著一起去。
酒吧的環境很是幽靜而隱秘,有吉他手彈著北方俄羅斯的名曲,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悠揚略帶悲傷的曲調緩緩地在不大的空間裏流淌,營造出一種無限遐思的氛圍。
韓峒帶著顧恩重出現時自然引起不小的騷動,但各人都很自持而矜重,隻是偶爾有人上前去跟他小聲交談。顧照和簡明澄不跟上去湊熱鬧,進來以後就各自點杯東西坐在角落裏觀望。
顧照有著他這個年紀的大男孩典型的興奮感,但礙於不認識什麼人,他哥顧恩重也在這兒,所以倒顯得束手束腳的。
趁著這個機會,簡明澄問他:“小照,你以後想做什麼?想……”他看向人群環繞中的顧恩重,說,“……像你哥一樣嗎?”
不料顧照卻毫不猶豫地搖頭道:“不想。”
簡明澄點點頭,心道也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站在鎂光燈下的感覺。顧照接著說:“我爸是不會同意我做這個的,他覺得搞藝術的、演戲的,都是一群欺世盜名的家夥。”
這個回答出乎簡明澄的意料。顧照說這話的時候表情裏藏著和他的年齡不符的成熟和沉重,不過這種情緒終究隻是一閃而過,淡得幾乎捉摸不到。
“不過我也無所謂了,並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情。”他反問簡明澄,“澄哥你是一直就想當老師嗎?”
簡明澄回答得模棱兩可:“算是吧。”
“我就羨慕你和我哥這種人,有堅定的追求,就算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都不在乎。他就是喜歡演戲,隻要是他想做的事,誰都攔不住。我很崇拜我哥。”
簡明澄說:“看得出來。”就算隻聽到那些當初顧恩重說的關於他這個弟弟的話,他也可以想見顧照是有多敬重顧恩重。
“我也有個妹妹,她比你大,現在上大學二年級。我們之間的感情也很好。”
“嗯?那她這次怎麼沒跟我們一起來?”
顧照問得單純,簡明澄隻是淡淡帶過,說:“她要兼職,沒有時間。”
“過年還兼職啊?”
一曲到尾聲,顧照突然站起身來,神神秘秘地對簡明澄說:“澄哥,幫我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