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序章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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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稱作蘇公子的人微微一笑“與以前一樣,叫我蘇南便可”
    “不敢”秦可嵐苦笑“今非昔比,可嵐不能壞了做奴婢的規矩”
    目光所及,隻有他身上翠綠衣衫。
    秦可嵐低頭不言語,倒是蘇南好心道“我猜,你我是要去同一個地方,一起吧”
    秦可嵐低眉順眼道“好”
    “蘇公子怎地一人離席?”
    “義父不在,我才敢跑出來透氣的”他邊說邊走“光喝酒吃菜,沒什麼意思”
    走到凝波閣,有童子出來迎接,秦可嵐抬眼偷偷瞧他,他站在前麵,好似一根挺拔的竹子。
    閣內軟塌上,有兩人坐著,一人坐在左邊,他相貌平平,神情冷淡,隻顧低頭吃菜。一人坐在最右邊,時不時拍案稱讚彈琴的女子琴技之妙。
    右邊那人先瞧見蘇南,便調侃道
    “蘇公子在外頭歇夠了嗎?莫不是被哪位佳人迷住了,半天不見人影”
    蘇南有些尷尬“淩護法”
    “怎麼,被我猜對了”淩傲含笑飲下一杯酒,手指著身邊一處“先坐吧,陪我喝幾杯”
    秦可嵐認得右邊的淩傲,也認得左邊不吭聲的喬洋。
    二人是魔教兩大護法,一左一右,乃是教主的左膀右臂。
    淩傲最喜歡借刀殺人,心機深沉,在江湖中惡名遠揚。
    不過他長得俊俏,又能說會道,陪客的姬妾都聚在他身邊,歡聲笑語好不熱鬧,相較之下,喬洋這邊更顯清冷。
    可喬護法全不在意,似乎碗中佳肴的魅力對他而言大於一切,手中筷子不停。隻是在蘇南剛進來時,他抬頭掃了他一眼。
    蘇南摸摸鼻子,在淩傲身邊坐下“蘇某想著淩護法和喬護法各得其樂,這凝波閣便是沒有蘇某也無妨”
    淩傲心底冷笑,臉上卻熱情的很,親手將一隻小巧的酒杯放到蘇南麵前。
    秦可嵐突然撲通一聲跪下,打斷二人的寒暄,她臉色蒼白“蘇公子,淩護法,二位可曉得教主此刻於何處?”
    丫鬟小月剛進屋就差點踢翻門口的木桶,半人高的木桶裏裝滿了清水,在碰撞之後發出吱亞的聲響,她小心翼翼的繞過木桶,拾起地上的抹布。這屋裏的熏香的味道極重,掩蓋住濃厚的血腥味,丫鬟環顧四周,屋子很大,一眼竟望不到四邊牆壁。
    她站在血泊之中,不,準確地說是他站在血泊,仔細聽還能聽到滴答滴答的水聲,水聲源頭離他有三尺遠,一個吊在橫梁的軀體一動不動,紅色的絲線綁住軀體的四肢,紅色的液體順著軀體的大腿上流下。
    他一動不動,站了很久,渾身的血液凝結成冰,凍結在血管中。仔仔細細用內力探遍這屋子的每一處,確定這裏沒有其他人會幹擾他,他才挪腳,步履蹣跚,沉重地走到那具身體前,那具身體很美,在他眼中美到了極致,也令他痛到了極致,自己珍愛的東西,別人卻毫不在乎。他冷淡的麵孔變得扭曲。
    “黛娘”
    凝波閣
    秦可嵐跪在地上,淩傲瞥她一眼,“你不是教主身邊的人嗎?連主子在哪兒都不清楚,這下人當得也是輕鬆”
    秦可嵐背上冷汗直流,卻聽淩傲繼續道“不過,你既是教主身邊的人,我可沒本事教訓你”
    他停一停,繼續道“教主在天字號房裏休息,不準人去打擾。日上三竿未醒不是常事麼”
    “可昨日夜裏,主子應該是留宿於秋牡丹處”秦可嵐說的也不甚確定,這段日子,教主陰晴不定,昨日不許她隨身侍候,留在秋牡丹的房間。
    秋牡丹是金玉樓一位花魁的花名,她近來深的教主歡心,是以近一個月,教主幾乎沒回過天字號房。
    淩傲冷哼一聲,麵露不快。
    秦可嵐也顧不得許多,轉而看向蘇南。蘇南咳了一聲,道“淩護法沒說錯,義父此時應在天字號房,他一早就叫我和兩位護法來凝波閣等他,即使他一直不露麵,我們也不敢去叫他的”
    為何,心裏這麼慌恐。
    左眼皮跳的厲害,她思索片刻,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那是一封來自西邊孤城的信,淩傲皺眉“你應當明白,這信該給教主看”
    秦可嵐:“奴婢知道,這信是在兩個時辰前到的”
    “薑城主親筆寫的”她躊躇道“但是送信之人,不像是孤城的人,我覺得蹊蹺又怕事出緊急,本以為教主會在這裏——”
    淩傲緩緩執起酒瓶為自己倒下一杯瓊漿,清澈的液體倒影出他的臉。
    他掀起眼皮,偷偷打量對麵的喬陽。
    淩傲:“你覺得蹊蹺?那送信的人有何不妥?”
    秦可嵐忙道“他是羯族人,但是武功路數不像是來自大漠“
    “那人現在還在樓中嗎?”
    ”已安排在玉蘭房裏休息”
    蘇南砸砸嘴,“送信不忘喝花酒,他真在薑城主手下辦事?”
    秦可嵐遲疑道“信上暮教主親啟幾字確是薑城主的筆跡”
    淩傲沉吟道“……玉蘭,是哪位姐姐管的姑娘?”
    秦可嵐:“她隻是個散兒,還沒混到那位份上”
    淩傲雙手一拍桌,笑道“那就好辦了,去這個玉蘭的房裏,親自問問不就好了“
    蘇南悠悠道“我猜是問不出什麼的”
    淩傲不悅“蘇公子有什麼高見,大可以講出來”
    蘇公子微微一笑,對秦可嵐道“可嵐,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想講又不敢講”
    秦可嵐隻好說出小月的事情。說著說著,她跪在地上哽咽起來。
    有人站起身,走到跟前,在她膝上放下一方手帕。白色的手帕染上鬆香的味道,她用它,拭去臉上淚珠。
    鬆香的味道很熟悉,她知道蘇公子最喜歡鬆香。
    蘇南彎下腰,在她臉上畫了個圈,“知不知道,你已然陷入一場陰謀”
    接著他沉默半晌,才慢吞吞直起身,慢悠悠走到喬洋身邊
    “今日的喬護法,有點奇怪”
    蘇南話音未落,淩傲已然出手,酒杯裏的水滴成了殺人的利器,朝喬洋飛馳而去。
    “黛娘”
    黑絲遮住那具軀體的麵容,丫鬟白淨的麵孔猙獰起來,他的手咯吱作響。被綁住的奄奄一息的人兒眼睫一顫。
    丫鬟伸出手,他的手已經恢複成一隻男人的手,“黛娘”
    女人說不出話,甚至意識都不清晰。
    “我來就你出去”低啞的嗓音顫抖“他對你真的一點都不好”
    手停在綁著女人雙腳的紅線上,他忽然扭頭,死死盯著門,有人來了,敲門聲響起,他立馬顧不得那許多,抽出一枚刀片,將纏在女子足上和脖子上的紅線割斷。
    敲門聲越想越急促,男人的額上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把女子抱在懷中。
    敲門聲停了,巨響傳來,厚重的檀木門直接被震碎,一個身著翠綠衣衫的男子走進來,腳踩著碎片“喬護法”他站的筆直,不是蘇南是誰。
    他和淩傲剛拿下假扮喬洋的人,那人就一命嗚呼,於是他們從玉蘭,送信使者開始查,知道喬洋假扮成丫鬟小月,於是匆匆趕來。
    丫鬟渾身骨骼嘎吱響,撐破了衣物,體型變回成年男子,他咬牙切齒道“蘇南,莫以為光憑你就能攔得住我”
    蘇南正視他,眼裏冰涼,一言不發,然後,身體前傾,對著他,忽然直直跪下,跪在一地碎片裏,緊隨他衝進來的淩傲也彎腰跪下。
    真正的喬洋,假扮成丫鬟的喬洋,全身開始劇烈的顫動,他的對麵著跪著的兩個人。這兩個人顯然不是對著他,而是他的身後。
    他的眼睛漲紅,第一反應就是衝向門口,也就是蘇南和淩傲所在的位置,蘇淩二人毫無反應,靜靜的跪在地上,下一刻喬洋便狼狽的跌在二人麵前,樣子難看的很。
    昏暗的屋子裏,靜的可怕,兩根肉眼可見的金線繞在真喬陽的小腿上,看著像絲線,實際上卻是天下最鋒利的刀刃,金線在下滑,線那頭的人穩穩的揪著,金線滑至他的腳踝處斷了,喬洋驚恐之下想要站起身,卻發現腿根本使不上勁。
    他輕輕扭頭,看到自己的小腿上沒了衣物皮膚的保護,血肉露出來,不由攥緊了拳頭,他瞪大一雙眼,如銅鈴一般。
    “喬……洋”
    紫色的帷帳被掀起一個角來,一隻赤裸的胳膊不知何時伸了出來。
    細長的手指攥著一根線,那隻胳膊彎曲起來,裏麵的人似乎從躺著變成了坐著。
    喬陽喘著氣,趴在地上,把懷中的女人放在沒有碎片的地方,他額頭青筋暴起,如同困獸一般猙獰。
    淩傲忽然道“是不是該叫個侍女來為教主更衣”他的聲音細小的像隻蚊子。
    蘇南眨了一下已眼睛,莫非他在和自己說話,還沒等他回答淩傲,床榻上又有了動靜,是被褥翻動的聲音。這下誰也不敢作聲了。
    帷帳後的人低低歎氣,又喚道“淩傲,過來”嗓音壓得極低,令人不寒而栗,淩傲麵無表情的起身,靠進屋內的被層層帷幔遮住的床榻。
    “誰讓你們進來的?”
    仍然跪在地上的蘇南臉色一變。
    那箱淩傲用流蘇將帷帳綁在床沿上,床上的人瞥他一眼,淩傲緊抿唇角,好不容易翻出一件寶藍色長袍,給床上的人披上了,那人摸摸額角。
    “你可以滾去叫侍女了,記得讓人把這裏收拾幹淨”他頓了頓“蘇南,就罰十個耳光”
    淩傲一秒鍾都不想多待,飛快地離開屋子。
    跪在地上的蘇南臉色發白,揚手扇了自己一耳光,不一會兒半邊臉就腫了起來。
    秦可嵐領著侍女們進來的時候,蘇南還跪在地上,淩傲早就派人把喬陽和黛娘拖走了,地上的血跡碎片被清理的一幹二淨。
    秦可嵐指揮侍女們端水倒茶,給主子換上衣服。
    將她知道的事無巨細講了一遍。
    此間蘇南一直一臉麻木的跪在地上。
    男人忽而皺眉,像是才想起,問“人呢”
    秦可嵐眼珠一轉,主子知道指的是黛娘,躊躇道“呃……被抬走了”
    “抬回來“男人冷聲道”繼續在這兒綁著”
    秦可嵐低下頭“是……”
    蘇南半低著頭,瞧見一片長長的陰影靠近,那陰影挪動,接著自己的胸口就被猛地踹了一腳。
    “還在這兒跪著作甚”
    蘇南邊喘氣邊踉踉蹌蹌站起身“義父”那人冷冷瞥他一眼,推開那道新安上的還發散著香氣的檀木門,大步跨出門檻,後麵跟著一串兒侍女仆從。
    搖搖頭,蘇南一味苦笑,卻聽耳畔有人柔聲道“疼嗎?”是留下的秦可嵐,她站在那裏,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流露出不安。
    “不疼”蘇南搖搖頭“義父還是留了幾分情麵”
    接著歎氣“畢竟,這門是我震碎的,也是我膽大闖進來”
    秦可嵐皺眉道“明明公子心為教主,情有可原,那淩護法倒是不害臊,拿公子當擋箭牌使”
    蘇南:“淩護法比我更熟悉義父的脾氣”他愁眉苦臉,伸手摸摸臉,痛的直嚷。
    秦可嵐打趣道“既知教主留了情麵,何必打的那麼用力”
    秦可嵐手指粘著草藥一點點抹在他臉上。蘇南對著鏡子,哭笑不得“這可真成了大花臉”
    “這是樓裏姑娘們用的,管用的很,不會耽誤蘇公子今晚去陪坐”
    草藥的味道混雜著女子身上似有似無的胭脂香味。
    “叫旁人見了,還當蘇某因禍得福,才得美人相配”
    秦可嵐莞爾一笑,手指輕點他的額頭“說這種風流話,一點都不像你”
    蘇南“那像誰”
    秦可嵐“藍大俠”
    蘇南一想還真是,苦著臉:“完了”
    “枉我正直了這麼多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歎氣。
    秦可嵐笑笑。
    蘇南“你不開心?”
    秦可嵐:“蘇公子也不開心”
    蘇南說的是問句,秦可嵐卻是陳述。
    蘇南:“喬護法為了救一個女人,那女人對義父下毒,這麼一來他就是背叛了義父,我替義父分憂,自然不開心”
    “隻不過,我不開心,你更不開心吧”他道“這陣子你可是憔悴了許多”
    秦可嵐“……蘇公子”
    “一定要分的這麼清楚嗎?一口一個蘇公子,可嵐,我們不是朋友嗎?外人在也就算了,可現在隻有我和你”
    秦可嵐見他講的極認真,停下手,將藥草放在桌上。
    “蘇……公子,您能把可嵐當成您的朋友,可嵐心裏很高興”
    “任何人都有難言之隱,還望蘇公子體諒”她微微躬身。
    他不是初識的蘇南,秦可嵐也不可能一直是原來的秦可嵐。
    “蘇公子,可嵐想給您講一個故事,聽完這個故事,或許您就明白可嵐為何不開心了”
    她挺直腰“很久以前,有一個女人,她生的貌美,家裏人都很寵她,她出生於武林世家,她的父親在江湖中很有名望,來她家提親的人絡繹不絕。
    這樣的女人,怎能不出名,是以她芳名遠播,成了江湖無人不知的大美人。
    有一天她帶著侍女,去城裏最好的酒樓裏,隔壁桌有一個笨手笨腳的丫鬟不小心把她的裙子弄髒了。她嬌生慣養,哪裏忍得了,當即要這丫鬟給她磕頭認錯。
    可是這個丫鬟不是一般的丫鬟,她既是丫鬟,自然有主人,她的主人就是隔壁桌戴著鬥笠的男人。男人還帶著一個侍衛。
    侍衛替丫鬟給她賠不是,她不依不饒。
    這期間戴著鬥笠的男人一言不發,坐在桌上安安靜靜的喝酒。
    她注意到了,覺得很奇怪,好奇心驅使她大膽地摘下他的鬥笠。
    結果,隻看了一眼那張臉,她就愛上了這個戴著鬥笠的男人。”
    “停”蘇南受不了地擺手“我知道戴著鬥笠的男人是義父,那丫鬟是你,你自幼跟在義父身邊。樓黛凝出生在樓家,她十五歲就躋身江湖四大美人,而那個倒黴的侍衛八成是喬洋”
    秦可嵐柔聲道“蘇公子猜的不錯”
    蘇南舉起一根手指“我隻問一句”
    “你們女人隻會看臉嗎?”
    “男人女人,不都一個樣,無論是你對重晚晴,還是喬洋對樓黛凝,樓黛凝對教主”
    秦可嵐涼涼一笑,拿起桌上的鏡子“驚鴻一麵,逃不過的”
    蘇南摸摸鼻子,哼道“我和重姑娘可是清白的像一張白紙”
    秦可嵐看他,眼中是調侃之色。
    他咳嗽,道“繼續吧”
    “後麵的事情,蘇公子猜不出嗎?”
    蘇南:“樓黛凝的父親樓遠峰,大伯樓秦波,三叔樓鼎和,皆死在義父手中,樓家後繼無人,一蹶不振”
    “所以這是一個局,義父一開始就知道她是樓黛凝,他利用樓黛凝,套出樓家的把柄,她成了義父的女人,可是她恨義父不隻有她,所以她趁機對義父下了毒,不,她一個人一定辦不到,所以她找到了喬洋,求他幫他,後來她被義父關起來,喬洋冒險去救她”
    蘇南越說心裏越沉重,比起義父翻臉無情,喬洋的一片癡心簡直難能可貴,可是樓黛凝卻視而不見,他不由得產生了同情。
    秦可嵐:“不對,她在酒樓遇見教主是個偶然,教主他隻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樓家一直是他眼中釘,遲早要拔掉的”她臉上仿佛籠罩著一層陰霾,鬱結於心“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作孽,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能下毒謀害教主”
    蘇南凝視她,片刻後開口“你對義父忠心耿耿,我可以理解”
    秦可嵐:“我這條命是教主給的,他若要我死,我不敢不死”
    “所以我有個請求”她要跪,被蘇南一把攔住“義父對我有恩,就算你不提,我自會盡心去做”
    “蘇公子和我,和魔教眾人,不是一丘之貉,有時候非要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也是為難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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