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易名(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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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應老太太的意思,莊府開辦一場收義禮,頗為隆重。卻不曾想,收義禮當日,發生一件轟動事件來,不止莊府諸家人始料不及,連卓亦亭也思想不到的,更是叫賓客驚恐。
    在收義禮前兩日,莊府鋪排事務大件有三:其一,易名;其二,門麵;其三,下帖。
    所謂易名,即給卓亦亭一個名正言順的姓名。老太太及府裏四位老爺俱知,卓姓連及人等萬萬不可出現在莊府,其中厲害幹係,不言而知。但此事來得正當,必定在府內先行,於是這一夜,老太太做東,合府家宴,便是宣告議論賜名一事。唯獨卓亦亭主仆三人不在,情由因她傷重,不便參與。
    老太太則言說:“已征求過姑娘的意思。”堵住眾口繞舌,以定人心揣測。
    期初,用膳時,除了老太太和四位老爺知曉,其他人等不得而知,當撤盞換席,老太太方主持公布。
    老太太顯出從未有的欣喜,朗聲振詞說道:“今日家宴,我尋思要不要說一說一件家事與你們知道。說之前,太太們隻許惱我,不許回去惱你們老爺沒事先給你們知會一聲。都知道了,玳兒的命是那姑娘給的,可憐見她傷得那麼重。如今姑娘無家可歸,她原是打南邊逃難來京都尋親戚投奔的,親戚都不在京了。我見是可憐,又有救命之恩。我打算就收了她做我們三老爺府上的閨女。我跟爺們都商量過了。今兒起,二老爺府上操辦這事兒,瑚兒和瑚大姑爺幫襯著張羅。遠的親戚們就不請了,把親近些的王爺、郡王、正一品、二品的那些老爺大員家府,貝勒貝子府的請些。總歸是低調些。太妃光景不好,大操辦張揚出去,免不得犯上。因是給三老爺認閨女,過禮的事兒就在西府裏辦,席在西府辦一天,後兩日在中府我這邊,再唱兩日的戲。再趕過了端午,端午各自府裏過,今年就不一起齊全了。我還尋思,我們府上姑娘多,各府各房都有,原想叫姑娘們來中府陪我,怕太太們不願意,我是沒提的。如今,認了這閨女,雖是三老爺處的女兒,就跟我這邊過日子吧!算是西府孝敬了我,其他各府也孝敬了我。你們看,可是好啊?三太太,你意下如何?”
    郡主聽完愣住了,直勾勾望莊勤,又望收在房的鳳仙,竟不知如何回複老太太,以為老太太是開玩笑。
    秦氏和曹氏等媳婦兒笑而不語,皆當笑話聽。
    老太太知突然,眾人未必真心信她。故又道:“大老爺,你來說。”
    莊熹見讓自己說話,便咳了兩聲,眼神遊移不定,“嗯”了數下出不來口。莊勤勉強起身,向郡主打個拱,說:“是實情。”轉頭對老太太躬肩,道:“聽母親安排授意。”
    老太太眉頭一皺,心裏不暢快,道:“如何叫授意了?難不成是我逼迫你了?”又笑看郡主道:“大太太那邊有了大姑娘和四姑娘,二太太有了二姑娘和三姑娘,這四……四老爺那兒有六姑娘和七姑娘,獨你三太太處隻有五姑娘,不給你三太太處,給其他人,日後便說我偏心不疼你們。”
    如此說,郡主才從呆愣中醒悟,急急笑道:“權憑老太太做主。”
    老太太道:“那要真喜歡才是喜歡,不喜歡的,過了禮沒有反悔一說的了。”
    郡主道:“老太太向來福澤恩厚,這等好事,媳婦兒怎的不喜歡,是太過驚喜了。”
    秦氏和曹氏等人見這麼一來,都齊齊起來道賀。
    老太太看大家融合接受,再補一句:“太太們的意思呢?”
    諸位太太姨娘等人齊聲回道:“喜賀老太太再添契孫。”
    老太太十分滿意,笑吟吟再道:“以後姑娘過了來,月例錢就從太太們的份例一樣,今年先不這麼辦,就從我的月例裏扣出來拿一份,到了明年重新編排。
    莊府有老太太當莊,分府卻不分家,一切財權用度,全在公中聚,如在朝為官的俸祿春秋兩季發放。各府財產分劃,東府莊熹在朝為官,年算為三百六十兩銀子,西府莊勤也為官,年俸三百兩銀子,莊耀略低才剛二百兩不到。整府支出實際從莊祿的商道上來源支持,再者各處將閑置宅地放租,納入有部分錢銀,更多則是老太太受宮中恩惠賞賜占大頭,如不然,整個莊府裏裏外外,裙帶人等二三百號人,如何支持得了。財產聚公中是老太太定下的規矩,畢竟家財不易分,難得和睦,遂老太太就定:內家人以輩數階層按月例發放,都有一定的定數。
    因此,老太太出此一言,首當其衝議論開的便是自家那幾個姑娘們,不是她們不滿,而是詫異。
    唯獨一人真心不滿,那就是曹氏,她認為:如卓亦亭按媳婦兒的輩數零月錢,可不是比姑娘輩的高了?因此心裏不平衡,嘟嘟囔囔自顧道:“這佛也忒大了點,按規矩說,認做了親,月例錢隨姑娘們一樣是合理,隨太太們一樣,不太像樣!”她說的聲音高不高低不低,不想讓老太太聽到,偏又三三兩兩讓她聽去。
    其他太太不言語,老太太掃了一眼眾人,才厭煩地看了曹氏。
    秦氏看了郡主一眼,郡主下意識的回了一句:“我看,老太太心裏有打算。”
    老太太卻對秦氏道:“大太太的意思呢?”
    秦氏道:“按理兒說,跟姑娘們一輩的,應是那一份子。憑空的高了,怕姑娘們在一處生分了。”
    老太太點頭,說:“那這麼著,就按姑娘們的一樣。這就不提了。都見不得我對人一丁點兒好。也不思想思想,人家是你們莊府救命的大恩人。”
    其他老爺自顧搖頭不言,莊璞翹腿晃腦坐一邊,見是沒趣,尋了個由頭閃了;莊頊稱身子不爽,該是服藥的時候,兩房姨奶奶尾隨身後跟出去伺候也走了。
    見兩位哥哥走了,莊玳怕老太太不開心,尋話來逗她,說:“老太太,妹妹住你這兒,還能不能回我們府上呢?”
    老太太哈哈大笑,道:“你老子娘要是想讓回去,我盡管放人。”
    莊玳道:他們要是不來接妹妹回去,我天天都往老太太這住了。
    老太太道:“不要臉的,我留你妹妹又不留你!厚臉皮不知臊得慌。”
    莊玳羞赧不已,坐一旁的莊玝忽然插一句:“那姐姐過到我們府上,該有個名字,來這幾日,我們卻不知道她姓氏名誰呢。”
    莊玝冷不丁提這一茬,正正打在老太太心裏。可不能讓他們問出卓亦亭真姓名來,便轉了話由頭道:“既到我們府上,就得尊我們府上的姓了。你們都想想,姑娘叫什麼名字好?”
    眾人沉默,沒一個言語。
    老太太不耐煩了,惱了道:“都沒個聲兒,從大老爺開始,你來說一個。”
    莊熹驚頓,略思索半分,麵目淒楚,僅說一字:“璃。”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道:“虧你說得出口,離,也不思量思量吉利不吉利。”
    莊熹解釋道:“母親有所不知,《曆唐詩集》有詩雲‘夜色琉璃水,春風卵色天’,懷古美好之意。”
    老太太哼地一聲,道:“上古先帝說過,唐人沈青箱傷古。你截話半語搪塞我不知曉,你怎不說‘六代舊山川,興亡幾百年’來?”
    莊熹羞愧,便垂首道:“兒子操槍棍棒比研習字詞的時日多,不及母親伴君略聞,實在慚愧。”
    老太太“哼”一聲,轉眼盯住二老爺莊祿。莊祿連連擺手,笑道:“我算生意賬目尚可,取名算字的,難為我了。”
    老太太笑道:“我看你最不中用。”
    曹氏見丈夫被嫌棄,就隨口說:“莊奴!好聽又容易記,看起最貼老太太的人。”
    引得眾人都笑了。
    老太太一聽,氣得渾圓了眼,嫌棄道:“放你娘的屁!怎不見讓你二姑娘三姑娘取莊奴莊婢的!”
    曹氏臉紅了,巴不得此刻找個地縫兒鑽。
    老太太見曹氏狼狽,故緩了氣色笑說:“平日,都一個個滿腹詩書,有墨水樣兒,如今啞巴了,一個字都出不來。虧你們朝上行走的,習學的。”這一句,打了一竿子的人。
    莊勤因道:“如不就叫莊珂,南朝梁簡文帝《采桑》詩曰:‘連珂往淇上’。宋朝的王珪也曰:‘昨日春風變舊年,連珂來訪紫芝仙’。意喻貴重之物,汗血寶馬頂頭之飾。”
    老太太駁道:“依你的意思,我就是那匹老馬?是姑娘來襯了我?”
    莊勤被頂得啞口無言。
    到了四老爺莊耀,他順口而出,道:“桃李出深井,花豔驚上春。”
    莊玳微微點頭,琢磨道:“不知道四叔想出哪個字?”
    莊耀道:“詩仙李白的出句,我推‘豔’字,叫莊豔可好?”
    莊玳默笑,不答。老太太更顯得厭惡,說道:“合府裏孩兒從的玉,你從的是鬼神撒豆。落得還如此的俗。玳兒,你大伯二伯四叔連你父親說的都不得意,你來。”
    莊玳思考,其他姑娘也出了幾個,都被老太太否了。輪到太太姨太太們出,秦氏和曹氏因不太懂,免了。郡主謙遜,有意抬莊玳,隨口推說個把字,平平庸庸,無典無故,那四老爺房裏的幺姨娘倒是出一個好的。
    幺姨娘道:“因姑娘外來的,要從玉也是有,標新立異取‘璽’我覺是合意。水中玉,屈下而上,得人之上者。”
    老太太讚賞,中意,可又說:“水中玉,倒也用得,中聽。世人說女子為水,本是陰柔,兩水複加,水多滿溢,溢出便是虧了。”
    莊玳笑道:“我覺得幺姨娘給的字尚可,老太太就是太挑了些。合著變成給那妹妹算命了。我倒有個不陰柔的字來,說了怕老太太不喜歡。”
    老太太喜道:“且說來聽聽。”
    莊玳道:“石中玉內,從玉言聲。硬著呢!妹妹言語不多,靜美無暇。琂字極符合妹妹。老太太你看取這字可使得?”
    莊玳邊說邊在老太太手心上寫出筆畫來。
    老太太會意之後,大笑起來,道:“石中玉內,從玉言聲,好。四位老爺意下如何?”
    四位老爺撚須點頭,聽出老太太複念這幾個字的意思,多有幾分告誡卓亦亭之意。
    老太太喜道:“既這麼著,就取名莊琂!找先生來錄府冊。就排在三姑娘後頭吧……”
    莊玳悄悄在老太太耳邊說:“老太太,妹妹比三妹妹大幾個時辰呢!”
    老太太驚奇看莊玳一眼:“你是如何知道的?”
    莊玳笑道:“我跟二姐姐、三妹妹去看過妹妹的,是妹妹自己說的,三妹妹也在場。”說著,朝莊玝笑了,莊玝則藐視他,拉住莊瑛傻笑。
    老太太這才定下:“既這麼著,排在三姑娘前麵罷了。”
    聽老太太這麼定,曹氏生厭地在莊祿邊上說:“好生生倒是落在外來的後頭。”
    莊祿沒搭理。
    且這樣,卓亦亭過禮的事和易名的事定好不再話下。原本這夜,莊玳想散了去鏡花謝告知卓亦亭,讓她喜歡喜歡,哪裏知道前腳未踏出,他母親郡主已把他拉住。郡主說:“知子莫若母。”莊玳隻好作罷,回西府一頭紮進書房,整整寫一夜的字,每張紙都寫滿“琂”字,或以歐陽公的瘦長端正筆法,或以顏公的剛勁揚抑筆法,或以王公的雄力筆法,樂不知疲。
    卓亦亭哪裏知道她已得了名,更怎知莊玳為這名字整整寫一夜。
    直至次日晨早,老太太處的丫頭梅兒笑嘻嘻來送早點,卓亦亭才知覺不尋常的來,心裏有疑惑,怎敢多問。待吃了早點,要起來鬆動鬆動,忽聽到外頭有人叫喚。
    叫喚的人是大姑娘莊瑚手下大丫頭叫刀鳳的。三喜迎了出去把人接進屋來。
    那刀鳳身後是一個小丫頭,手托一方玉盤,盤上放禮盒。
    刀鳳喜盈盈道:“我是大姑娘房裏的刀鳳,姑娘理應見過我的。瞧,大姑娘差我送來賀禮,大姑娘說,不知道姑娘喜歡不喜歡。”三喜走了進來,甚是驚詫。刀鳳看卓亦亭主仆三人疑惑神情,便打開盤上的盒子,隻見裏麵放一把如意碧玉刀。再合上盒子,把它交給三喜。
    刀鳳道:“大姑家送給姑娘把玩的,也可防身用。賀姑娘得了好名兒。”
    卓亦亭三人更是疑惑,終也沒問出口。刀鳳差禮送完,也不多言,委身一福,領小丫頭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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