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什麼喝？我有準許你喝酒嗎？你別跟著他們湊熱鬧，什麼遲到就要自罰三杯，以前怎麼沒聽說過這種規矩？偏我遲到就要受罰，你們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嘛。簡檬別理他們。”
    宜炎的話幫簡檬算是處理了尷尬危機，在場其它人見宜炎都這麼說了，趕忙打哈哈翻篇。張莙更是一邊笑著一邊和簡檬搭話：
    “哈哈……簡檬，你真厲害，托你的福，今兒是我第一次領教宜炎的溫柔。”說著，又轉頭問眾人：“平常你們有誰見過宜炎這麼護著一個人？沒有。都沒有吧？哈哈……簡檬，我算看出來了，你們這一對是專程來虐我們這些沒對象的單身老光棍的。真不地道。來來來，不吃飯光喝酒容易醉，服務員上菜吧。”
    張莙以玩笑的方式算是帶過了剛剛片刻的冷場，隨著菜品的上桌，大家再沒有過多關注簡檬。
    聚餐進行到一半，餐桌上的人就不老實起來，各個離了自己的位置，跑到別人的位置上勾肩搭背的天南海北地聊。因為特殊職業的關係，他們聊天的話題基於犯罪方麵的占很大比例。簡檬聽不懂，恰好身邊宜炎又被同事們叫走了，他無聊地剛要翻出手機來玩，就感覺到肩膀位置被人輕輕拍了兩下。
    簡檬抬頭，就看到張莙友好微笑著坐在了他旁邊。
    “簡檬，你別介意。他叫楚懿寧，調查組的，平時和我們說話都有些尖刻刻薄，你別在意，全當蚊子亂哼哼。”
    心思縝密的張莙，看出剛剛的冷場帶給簡檬的可不隻一點點尷尬而已。從進門開始就一直表情恬靜，性格活絡的簡檬，突然間安靜下來，內心世界一定與外表不複，正跌宕起伏地糾結呢。於是乎，張莙挑了一個沒人注意的時刻跑來安慰這個同事的戀人，並努著嘴把楚懿寧略微介紹給了簡檬。
    簡檬隨著張莙的眼神看過去，楚懿寧正和兩名同事聊著什麼。兩名同事熱情十足地又是勾楚懿寧的肩，又是相互敬酒的，看起來很自然，簡檬覺得最不自然的人就是楚懿寧了，明明不開心卻要強裝微笑，那張好看的鵝蛋臉皺眉皺成了小包子。簡檬為自己幼稚的比喻而不好意思，轉身不再往楚懿寧的方向看。
    “謝謝你張警官，上次你就幫過我，這次還護著我。”
    簡檬和張莙見麵次數僅有兩次，於是張莙一下子就想到簡檬口中的“上一次”是哪一次了。不提那一次還好，一提那一次張莙立刻擺手推托起來：
    “上次的事你快別提了。當時局裏氛圍一緊張，我頭直冒煙，說話也沒個輕重，把你嚇著了吧？當時你都哭慘了……”
    回憶起那次的事件，張莙暗想：我這不實口述同那些不負責任的報導有什麼兩樣？通通害的家屬膽驚受怕。
    對於男人而言，哭是很丟麵子的事情。男人從小就被長輩親友們教導，說男孩子不可以隨隨便便哭的，那樣很不堅強。仿佛男人天生下來，還是個嗷嗷待哺的小孩子的時候，就要講究所謂的“堅強”。簡檬哭不是因為不堅強，卻是因為當最愛生死未卜的時候，除了哭泣表現害怕外，別的都無能為力。
    “因為……”簡檬看向和自己中間隔了幾個人的宜炎，臉上分辨不出笑意，認真態度咬著唇說：“怕……”
    一個字的概括使張莙不得不好奇地看向這位大名鼎鼎的新生派歌手，登臨全中國所有頂級舞台辦巡回演唱會不知道怕的人，麵臨娛樂圈泥沙俱下、魚龍混雜環境不知道怕的人，要應付平均一天就產出大量新人的娛樂圈明星過高更替速度知道怕也要迎難而上的人，這時候卻說自己曾經為了一個莫須有的不實報導而真正意義上害怕過？
    他長得很漂亮，豐富多彩的表情是在舞台之上，私下裏他低頭想事情時嘴會微微啟開，露出零星一點的皓白牙齒，自言自語好像在和自己說話，然而等你湊近後又分明聽不清他在自言自語些什麼。
    這樣一個人，再怎麼天生麗質也是個男人。張莙曾經這樣安撫自己如何坦然麵對好朋友的戀人是個男人的事實：他想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宜炎沒愛上個怪獸就算阿彌陀佛。別人的事情，自己隻有入場觀看券，就別好事佬管別人家的閑事。
    起先，站在宜炎立場上幫襯簡檬一把的張莙，此刻有點為好朋友感覺幸運，他的目光在宜炎和簡檬兩者間各自看了一眼，繼而他笑著把玩起手中的酒杯，默默說：
    “你們感情真好。僅僅通過平時生活中一些細枝末節的小舉動，我都能夠看出，宜炎他呀，對你還真不是一般的喜歡。”
    張莙的話勾起了簡檬的警惕心理，他立馬握緊手中的杯子，緊張兮兮問：“是這樣嗎？”
    張莙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回答，他疑惑地轉頭看簡檬，發現簡檬正一絲自信都沒有的巴望他能夠給予自信。都說局中人是看不出明了局勢的，而局外人卻能一眼便探明局中人迷糊不知進退的局勢。現在，簡檬就是那個“雲深不知處”的迷路的人，張莙就是那個分明把他們感情看得很明白的局外人。
    “你在懷疑什麼呀？”張莙笑著回答：“我不喜歡男人，但我覺得你挺優秀的。”說著說著，又替他們犯難：“隻不過你們平時在一起的時間也太少了些。對了，”想起什麼，轉身麵對簡檬說：“宜炎和你說過沒，楚懿寧是局長的兒子，一度還曾經以權打壓過宜炎。”
    “他為什麼要打壓宜炎？”簡檬不明白地問。
    “宜炎真沒和你提過？”張莙有所遲疑地又問了一句。
    簡檬感覺奇怪，但還是很認真想了想，之後才堅定地搖頭說：“沒有。”
    張莙僵硬地笑了笑，從位置上起身，嘴裏說著“那我就不能多嘴了，你還是回去問宜炎吧”，說完就離開了。
    張莙是目前為止在場所有人中對自己最好的人了——簡檬這樣想，然後又看了不遠處楚懿寧一眼，覺得事情的發展簡直令人頭痛。他喝著玻璃杯裏橙紅色澤的飲料，是剛剛宜炎給他倒的，最初相識的那段時間他有猜過宜炎滴酒不沾的原因，應該是覺得酒這種東西會誤事吧。宜炎一向自律正經，不像自己……
    “你發什麼呆呢？”
    簡檬不知道宜炎是什麼時候回來的，隻知道耳邊一聽到宜炎的聲音，抬起頭就發現對方正看著自己呢。看到宜炎，簡檬張張嘴，想要說什麼，但話沒說出來，他搖搖頭對宜炎說：
    “那個……我想去趟衛生間。”
    “去吧。等等，把帽子戴上。”宜炎從簡檬背包裏把帽子拿出來，隨手遞給了簡檬。
    “嗯。”簡檬答應著，用帽子壓上他那幾縷紮眼的頭發，繼而離席出了包廂。
    兩人平時相處也是這樣，簡檬大而化之，常常是宜炎想到的事情他想不到，所以宜炎就會像照顧小朋友一樣時時留意簡檬。對於這種久而久之成為習慣的相處模式，兩人都不覺得有哪裏奇怪或親密，但這樣的相處習慣在旁人看來就有點秀恩愛的嫌疑了。不遠的地方，楚懿寧捕捉到了這一幕，一瞬間就黯然了眼睛。
    “懿寧？”
    同事見楚懿寧很長時間不說話，就擔心地推了推楚懿寧。誰知楚懿寧一出口就說：
    “我去趟洗手間。”
    丟下了雲裏霧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無辜警員，楚懿寧急忙忙地離開了包廂。
    衛生間裏，簡檬正對著牆壁上的大鏡子發呆。水流聲“嘩嘩”地響，雙手浸在流水中間，簡檬把雙手來來回回地搓，心思卻早就飛離了現實。他在想：剛剛張莙戛然而止話題的原因是什麼？張莙說這件事情應該由宜炎本人向他說。那麼，潛台詞就是說宜炎有事瞞著他了？而且這件事情有關於包廂裏那個很漂亮的男人？如果說是這兩個人之間的事情，那麼……
    “啊！”簡檬突然看到鏡子裏，自己的身後站著另一個人，一下子被嚇到，轉身的同時腰際狠狠撞到了洗手台上，他皺起好看的眉，定睛一看才發現站在自己身後的人是楚懿寧。
    心裏想誰，誰就出現了？這樣的遭遇，能不讓簡檬心有餘悸地嚇一跳嗎？好像是背後非議別人，又被別人發現了一樣。
    “你好。”平靜下來，簡檬就立刻友好地和楚懿寧打招呼。
    “你好。”楚懿寧倒沒有給簡檬一個下不了台，但是說話時臉上表情並不是很好看。他走到洗手台位置，將雙手置於自動水龍頭下方，水流猛得噴了出來。
    抱著想要同宜炎的每一個好朋友建立良好關係想法的簡檬，十分希望楚懿寧把看到他就嫌棄的表情收回去。他又不是X，為什麼楚懿寧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一群蒼蠅在飛舞的模樣？
    “你叫楚懿寧吧？你是我見過的所有人中最人如其名的一個。”
    簡檬心想：楚懿寧這個名字好美呀。
    “你想說什麼？”楚懿寧停止了洗手的動作，麵對麵質問簡檬。
    被警察叔叔質問可不是一件光榮的事情，簡檬立刻緊張地擺起手來，嘴上忙解釋：“你別誤會，我沒有惡意的，我隻是覺得你……挺帥的……”
    豈止是帥？簡直好看得讓人嫉妒。噴身的香水味道出自於某品牌最新推出全球隻限十瓶的價值不可估計的香水——家境之實力雄厚，讓簡檬不寒而栗。
    “你們gay界都習慣見人第一麵就誇讚別人的臉嗎？”楚懿寧含笑打量著局促舉止的簡檬。
    “什麼？”這一問，不是簡檬沒有聽清楚懿寧的話，而是頓覺楚懿寧對自己深深的仇恨。這份仇恨才是簡檬不理解的中心。
    “你聽力不好？”楚懿寧不屑依舊。
    簡檬算是明白了，楚懿寧分明故意挑事，想讓他下不來台，但出於現在沒有第三者在場，他希望和楚懿寧好好談談，於是乎他心平氣和問楚懿寧：
    “你是不是對我有誤會呀？剛剛在包廂裏也是這樣……”
    楚懿寧卻打斷了簡檬的話。
    “我的話有錯嗎？娛樂圈，那不就是一個大染缸，你能有多幹淨？老實說，我覺得你根本配不上他。宜炎是我們公安局局長最器重，也是目前在極力培養的年輕警官，為人正派斯文，和你一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我真奇怪他怎麼會同意和你這樣一個花花世界裏的人扯上關係。”
    楚懿寧說話滿含自信，仿佛這話之後有人為他撐腰一樣。
    敢問有誰能夠給楚懿寧撐腰呢？在宜炎和宜炎選擇的戀人之間，為他楚懿寧撐腰？簡檬從沒受過這種待遇——一向都是別人喜歡他、捧他，這一次他卻被人看不起、小瞧，被人不屑地顧盼。他有些氣不平，說話也再沒有了剛剛息事寧人的語氣，他盯上對方的眼睛，問：
    “你又不是他，憑什麼替他委屈？還是說他平時有向你說過些什麼不再想和我交往下去的話……”
    是的，能夠給予楚懿寧介入他人機會的，能夠給楚懿寧在這件事情上撐腰、讓他自信揚揚的人，除了宜炎本人，誰還有這個本事？
    可簡檬不想相信，相信是宜炎平時有流露過什麼，近而使楚懿寧自信到這種地步。
    “我們私下的交流就不好多向你透露了吧？”楚懿寧湊近簡檬，繃不住似的壞笑了一聲。成功換得對方皺眉向他躲了躲，他才大功告成一般擺手，說：“抱歉，我不能離開太久，先回去了。”
    小小空間裏，又隻剩下了簡檬一個人的單薄身影。
    抱歉，他，並沒有人給他撐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