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四世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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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驟雨毫無預警的落了下來,打斷了琴瑟的沉思。將她自那遙遠的回憶中拉了回來,正視窗外的急雨,淚,不知不覺的滑了下來。
兩年前,當爺告訴雨音到了她報恩的時候時,雨音沒有過遲疑。當她領命來到花月樓時,她也沒有過抗拒的心思。而當一份份關於他的報告遞到他手上時,雨音開始思索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可以掛著微笑置對手於死地,談笑間風雲變色。什麼樣的人可以以18歲這樣的年紀,就已接下青江、禾河的漕運,以及遍布天下的彩雲繡莊。怎樣的英俊會讓天齊都城上至皇室宗親,下至名門閨秀趨之若鶩。
昨日在喜宴上,自己一眼就見到了那個集萬千光芒於一身的天之驕子。那一臉微笑,完美得無械可擊,完美得讓人不敢親近,讓人覺得,溫暖之餘卻又矛盾的莫名冰寒。窺見他眼底的悲傷,她有那一瞬的怔忡,
因為那悲傷讓她覺得那樣的熟悉,似曾相識。直到今兒個他送來的這幅畫,花嬤嬤或許是震驚於他的出手大方,琵琶姐或許是惱怒於引起他注意的是自己,才這樣的重視這價值不菲的傳世名畫。隻有她自己知道,這幅畫帶給她的震驚絕不是因為它的價值連城,而是那一道題詩,“千裏雪融山,清香遠拂送,傲骨秀芳姿,迎風立危崖。”不管他是有意或無意,琴瑟隻覺得她開始懷疑自己,能否一如即往對爺的命令不做半分疑問。她,真的不知道。
就這樣,琴瑟懷著滿腔憂思暈暈沉沉的進入了昏睡之中,眼角的淚痕別樣清晰。
天近正午,綠枝見琴瑟仍未起身,這可是從沒有過的事,想起昨晚琴瑟見天下驟雨,早早的吩咐自己自去休息,不免有點擔心。輕喚了聲,“小姐?”聽到外間綠枝的問聲,全身無力的琴瑟張口想應,卻吐不出半分聲音。
半晌不見琴瑟回答,綠枝也管不得許多規矩,轉過織錦屏風,但見床上的琴瑟緊皺著眉,鼻尖額頭微現薄汗,臉色異樣的潮紅,不禁緊張的抬手搭上琴瑟的額頭探試。這一試可不要緊,綠枝立刻覺得觸手火熱,炙熱燙手,心下一急,搖著琴瑟的肩膀就要喚醒她,她哪知琴瑟早已醒來,就是沒有力氣來睜開雙眼回應下綠枝的呼喚。
門外正好路過的花嬤嬤聽到裏屋綠枝一聲聲的驚呼正自著惱,平日這丫頭仗著自己是琴瑟自樓外帶進的人,從來不給自己這個樓主半分麵子,今兒個倒好,正中午的大呼小叫。不由分的,也不看屋裏怎麼回事,張嘴就喝,“你這丫頭,正中午的,沒事咋咋呼呼的嚎個什麼呢?”話說完,人也轉進了裏間,一眼就瞧見琴瑟那嬌弱的樣子,火紅的麵孔透著絲絲異樣,趕緊上前尋問,聽得綠枝回話,心裏也不由得緊張了起來,趕緊吩咐綠枝去請大夫,又叫滿月,彎月兩個丫頭進來侍候著用絹帕著涼水拭臉。自己個兒的滿屋子的亂轉,嘴裏不絕地喃喃的念著,“怎麼說病就病了呢,昨兒個進來瞧這丫頭不還好好的。唉,沒事咒自己做什麼,這下可好,說病就病了,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叫嬤嬤我拿什麼跟殤少主交待去啊。”
好容易,大夫是請來了,把完脈,大夫開了方子,綠枝隨著大夫去取藥,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正自鬆了一口氣的花嬤嬤忽聽到門外龜奴說殤少主那兒派人來了,這一驚可不要緊,花嬤嬤忙不迭的起身隨了龜奴去見玉錦。
“玉錦姑娘,怠慢了,天晴,還不快上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花嬤嬤那叫一個笑容滿麵。
“花嬤嬤客氣了,我家少主讓我來問問今兒個琴瑟姑娘身子可曾好些,這是請柬。”說著遞上一張紅底燙金的冊子。
“可不巧了,昨兒個還隻是稍有不適,綠枝那丫頭也不多留個神,這不方才發現琴瑟染了風寒,大夫前腳才走玉錦姑娘你就到了。”花嬤嬤那一臉的遺憾。
“如此說來,也真是不巧了,不知玉錦可否代為探視?”
“可以是可以,就怕這汙穢之氣侵壞了姑娘。”花嬤嬤猶疑的說著。
“無妨。”
見玉錦堅持要去,花嬤嬤也不好再折了離落殤的一番美意,起身引路。
離府,竹舍。玉錦領命退出。
離落殤負手而立於窗前,想著那個本就嬌弱的人兒此刻又是何等的惹人憐愛。自己送上的靈芝人參應該能補補她過於纖細的身軀。
“三少爺,老太爺有請。”門外傳來夜管家的聲音。
“知道了,我這就去。”離落殤回過神來,整理思緒,一邊思忖著這時候老太爺找自己所為何事,一邊讓墨兒喚來竹林裏練劍的硯兒與自己同去。
“少主。”聽到硯兒的聲音,離落殤轉過身來,瞧見墨兒一臉的不滿,離落殤不禁搖頭笑笑。墨兒活潑跳脫,跟了自己三年,仍不改這孩童心性,不似硯兒,打跟自己那天就少見他有放縱自己的時候,比起當年的自己來,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吧。十四歲,應該還是個孩子吧。甩去自己的想法,離落殤照舊隻帶了硯兒去見老太爺。
“祖父。”恭敬疏遠的稱呼。離落殤躬身施禮,斜眸打量大廳,左側首坐上一個微胖中年男子,身上穿著一身墨青色水綢,無什花樣,隻用與墨青色稍有區別的墨綠色在袖邊,領口勾了邊,正是住在城西雅苑的離府二老爺,自己的二叔。旁邊坐著一個年紀與自己相當的少年男子,不同於自己的俊秀,一張臉堅毅無比,隻是那狹長的桃花眼卻透著邪肆。一身淡青色的緞麵長衫,外罩墨色薄紗,怎自打量自己。這一揖間,已將堂上名人神色收入眼底,不動聲色的,離落殤靜待堂上老太爺的吩咐。
“殤兒,二叔你早就見過了,大哥怕是還未見過吧,你大哥一向負責黔城,昆城,還有洛城的酒樓生意,今兒個難得有空回來一趟,也是為了這三年一次全國各地主事的會唔一事。也趁此機會讓你們兄弟兩好好交流下。”老太爺狀似平淡的說著家長裏短的事,一雙精光四射的利眸卻緊緊盯住了離落傲。
果然不出所料,離落殤做出一份恍然大悟的表情,揚著難得一見的大大的笑容望向離落傲,親昵的叫了聲:“大哥,三弟殤兒見過大哥。”無械可擊的親情戲。就連平時的淡然疏離也是藏得極深,讓人無法察覺。
離落傲一臉燦爛的笑容,不似離落殤的溫文爾雅,一臉的江湖兒女的豪爽之意,隻是你要是留心看他的眼睛,就會發現他眼底的那一抹深深的不屑。而這,顯然沒能逃過離老太爺的一雙狐狸眼,自然也落在了狀似無心的離落殤心裏。
“三弟有理了。”倨傲的拿著架子,不甚把這個外間傳得如火如荼的商界新人放在眼裏。
“殤兒,坐下吧。別老站著。”離飛翼熱情的招呼著,顯然他比他那個無比驕縱任性的兒子要來得更圓滑些。
“謝二叔。”謝坐後,離落殤掛起招牌笑容,與這一室的狐狸比著誰的麵具更完美。
一室虛假的親情,四人卻處得遊刃有餘,如果不是離落傲不時的挑釁,這場親情戲怕是要越發的完美了。正聊著,門外一陣嬉笑聲由遠而近,四人皆聞此聲,老太爺一臉了然的笑,離飛翼一臉若有所思,離落殤不變的微笑,而離落傲則是輕皺了眉頭。
一身素白長衫的男子,滿身書卷之氣,兩個桃色的麗影牽著一個杏衣的小人兒。一邊走似乎還在鬧笑著身邊的小人兒。
但見那個杏色的身影帶著一聲奶聲奶氣的“爹爹”撲向了離落傲。
“爹爹,大姑姑,和小姑姑,說三叔,不是三叔了,變成四叔了,為什麼啊?”斷斷續續的說著讓人不甚明了的童稚語言。
緊隨身後的一男二女也不再鬧笑那小人兒,隻上前行禮。“落卿,葉夢,楠兒,見過爺爺,風過爹、二伯。”然後起身再向離落傲和離落殤行禮道,“見過大哥,三哥。”
“楠兒,月曉在說什麼呢?”離飛翼不明所以的問著。
未語先笑,“剛才路上碰到三……呃四哥和六妹,月曉見我叫他的‘三叔’做四哥便問我為什麼。”離葉楠帶著笑回答。
“是啊,爺爺,那不是,沒有三叔了?”小人兒皺著眉疑問著。
“曉兒,見過太爺爺沒?”離落傲不失時的向老太爺獻媚著。
“月曉見過,太爺爺,見過,爺爺。”跳下爹爹的身子,小人兒有模有樣的行著禮。“咦,你是誰?”終於發現了大廳裏唯一的陌生人,小人兒也不甚客氣的問著。
“他啊,就是你沒有了的三叔啊。”離葉夢還逗著離月曉。
“三叔變四叔,三叔沒了,又多一個三叔。”小人兒皺著眉說著言不達意的話,想了半天也不明所以,一屋子人見他那人小鬼大的樣子,無不笑開了顏。
這時,又一道青色的身影進了廳裏,笑說道,“月曉是隻要一個三叔呢,還是要一個多出來的三叔和一個三叔變出來的四叔?”說罷,也不等月曉回答,一一見禮,“慕兒見過爺爺,見過二伯,見過大哥,三哥。”
離落殤點頭算是回禮,見離月曉還有獨自苦惱著,小人兒緊皺的眉萬分惹人疼愛。於是上前蹲在離月曉身前。問他,“曉兒,我做你三叔,你看可好?”
離月曉見眼前這個比爹爹更俊雅的男子,帶著一臉比娘還要溫柔的笑容問自己,不自覺的就點了點頭。複又問道,“那三叔,不是沒了?”又是惹得眾人一陣大笑。
離落卿忍著大笑的衝動,揚著儒雅的微笑也蹲在離月曉身前。“三叔變四叔,月曉你瞧可好?”
指著離落殤“你是三叔?”而後又指著離落卿“你是四叔?”最後點點頭,“多了個四叔。”這下可好,連老太爺都大笑出聲了。
離葉夢邊笑邊蹲下身抱過離月曉,指著離落卿問,“這是現在的四叔,對吧?”見離月曉點了點頭,便又指著離落殤問,“這是現在的三叔,對吧?”離月曉又點了點頭,又問,“那,哪個叔叔是以前就認識的?”離月曉指著離落卿說:“四叔。”好在這會沒說三叔。聽到離月曉的回答,離葉夢微頷首,又問,“那現在你看誰是多出來的?”“三叔。”總算搞清楚了。
難得的,離落傲居然也來捧場,“那曉兒還不快見過三叔?”
搞清楚了自己的疑問,離月曉歡快的衝到離落殤身前,“月曉見過,三叔。三叔抱。”這才剛見呢,月曉就開始撒嬌了。
“月曉不怕羞,這麼大個人了還要抱。”離葉夢見離月曉沒有當初初見自己時的怕生,心生不平,不由得又開始的逗他。
小人兒倒也不好逗,“月曉還小,小姑姑,是吃醋了。”
“大哥,你瞧瞧你兒子,有了三叔都欺到我頭上來了。”離葉夢也還是個大孩子,哪裏肯依。
“葉夢你怎麼可以吃小侄兒的醋,你才真是不害羞。”離落卿毫不客氣的打趣著自己的嫡親妹妹。
離葉夢正自不依,門外去傳來夜管家的聲音,“老太爺,二老爺,各們少爺,小姐,小少爺。花廳已備好酒宴,是否現在前去?”
“嗯,三老爺可來了?”離老太爺起身問道。
“已在花廳等候,大老爺這會怕也已到了。”邊說邊上前扶著老太爺。
“那咱們去吧。”說罷大步向前。眾人齊答“是”,便自跟在身後,離月曉還是賴在離落殤懷裏不願下來,離落殤也不介意。
到了花廳,果見離飛揚靠坐在廳側的軟榻上,離飛乾也陪坐側。兩人正自客套著,見眾人一齊進來了,離飛乾起身見禮,離飛揚也自挺起身見禮。
“大哥身子一向可好?”離飛翼關懷的問著。
“二弟掛心了,還是一樣。”離飛揚的聲音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情。
“都入座吧。”老太爺坐下後也讓眾人入座。
一個黑影突兀的自榻後晃了出來,抱起離飛揚走到老太爺左側,離福已拉開了椅子,黑衣人放下離飛揚後退後兩步,步入了廳角的陰影裏。
直到離福侍候好離飛揚,離飛翼,離飛乾才自一右一左的分坐於老太爺右首,離飛揚的左側。
按捺住心裏的震驚,離落殤麵不改色的落坐於離落傲右側。
離葉楠見離月曉賴在離落殤懷裏到現在也不願下來,怕離落殤抱著他不能好好吃飯,也怕離落殤不會喂離月曉,便走近前想要抱走,好讓離落殤好好吃飯。誰知這小祖宗今兒個不知道怎麼了,就是不叫別人抱,非賴在離落殤懷裏不可。離落殤本也打算讓離葉楠抱走也好,畢竟自己不會照顧小孩吃飯。可是這離月曉就是揪著離落殤的衣服不放手,無奈,“就讓我抱著吧,楠兒就在旁邊,無妨。”
見此情景,離飛揚眼底一閃而過一絲溫暖,卻沒有人注意到。
酒菜這時業已擺好,老太爺便揮揮手讓眾人仆役丫頭退下,獨留福叔還站在飛揚身後。
“福叔,煥,你們也下去吧。”聽到吩咐,福叔、煥上前欲言,還未開口,就見離飛揚皺了眉頭,便不敢再言,隻得跟了福叔一起退出去。
“大哥,殤兒如今這成就,比起你當年來,那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離飛翼對著難得一見的離飛揚語透豔羨的說著恭維之詞。
離落殤本不欲搭腔,卻見離飛揚沒有絲毫接話的意思,於是笑笑接過來,“二伯謬讚了,殤兒這點小聰明哪敢與父親相比。”
有人搭腔就好,離飛翼也不管是自己的目標還是半路冒出的侄子,便又逼道:“殤兒你也別謙虛了,現在誰不知道離府殤少主的名頭,我們這些個老頭子也都好享享清福了。”
離老太爺皺皺眉頭,就要喝叱二兒子的欺淩之詞,卻有一道無什溫度的聲音比自己還要先響起,隻見是大兒子接腔了。於是也不再開口,靜看著兒孫們鬥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