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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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經西沉。
又渴又餓,葉其安歇歇喘喘地將老虎的屍體推進用石塊和樹枝勉強刨出的淺坑裏,再用泥土和樹枝蓋好。小虎乖乖蹲坐在一旁,眼睛隨著她的身影移動,偶爾被攪起的灰塵眯了眼,噗哧噗哧打著噴嚏。
這樣的“墓穴”根本阻擋不了食腐動物來覓食。她甩甩酸疼的手,無奈地歎口氣,轉身將那條大蛇分成兩半的身體撿起丟得老遠。
解下腕中的玉玨掛在脖子上,拖過劃破了幾個小口的背包翻了一陣:筆、記事本、護手霜、潤唇膏、手帕紙、移動硬盤、手機、錢包、木糖醇、折疊水果刀、鑰匙串。
撓撓頭歎氣,剛才噼裏啪啦的一陣摔下來,背包裏最值錢的兩樣東西移動硬盤和手機怕是已經報銷了。倒了顆木糖醇扔進嘴裏,發狠地嚼著。心急火燎地出門時,怎麼就沒像往常一樣丟三落四,把家當帶得那麼齊整做什麼!
小虎小心翼翼地從蹲坐的石頭上跳下來,在一堆東西裏聞來聞去,最後選定了潤唇膏起勁研究。
“牛奶味的,喜歡吧?不過不能吃的。”把東西重新裝進包裏,把跟著往包裏鑽的小虎拉出來。“來吧。”摸摸它腦袋,“先去找點水喝。”
小虎歪著腦袋看她一會兒,在她朝前走了幾步後,起身尾隨而來。道路崎嶇,雖然它走得也很費勁,不過看起來比她靈活多了,隻是到底體力有限,走不多遠就已經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遠遠落在後麵,她隻得將它一路抱著。
這樣全身雪白的老虎應該是基因變異的雪虎。不是說沒有野生的了?至少在她的那個世界裏是沒有了。
“我給你取個名字好嗎?”她邊喘氣便努力辨認著方向,同時跟小虎說話驅趕疲憊,“叫什麼好呢?直接叫老虎?恩——叫小白?你知道嗎,蠟筆小新的那條狗狗就叫小白呢。還是叫個名人的名字?拿破侖?貝多芬?……”
小虎懶洋洋地眯著眼,昏昏欲睡。
走走歇歇兩個小時,葉其安已經確定自己沒那個本事找到之前明明聽到過聲音的水源。環顧四周看起來都差不多的樹林,有些不耐煩地坐倒在地,饑渴疲憊和恐懼開始湧出來,心裏在想自己是不是會就這樣死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突然,小虎身體一僵,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喉嚨裏發出低吼,警惕地看向葉其安身後。
葉其安吃驚地轉過身,摟緊小虎,目不轉睛盯著不遠處猛烈搖晃起來的樹叢,心裏轉過千百個念頭。如果又是猛獸,該如何保護自己和懷裏的小虎?
樹叢搖晃得越來越厲害,如果是野獸的話,體型不會比老虎小。葉其安知道應該拔腿逃走,雙腿卻不聽使喚,眼睜睜看著樹從後的東西終於露出來:一個黑色的、大大的馬頭。
似乎被樹枝勾住鬃毛,馬頭好一陣搖晃,然後一匹高大漂亮的黑馬走出來。馬兒黑寶石一樣的眼睛望了這邊一眼,隨即視若無睹地走到一邊,自顧自地張嘴吃旁邊枝上的紅果。
鬆了一口氣,葉其安拍拍小虎的腦袋:“是匹馬,食草的,沒事。”
黑馬一身皮毛烏黑發亮,體形彪悍俊美,皮下隱隱移動著發達有力的肌肉。馬背上配著質地不凡的鞍具,馬鞍上掛了弓箭和箭囊,白色的羽箭眼熟得很。
葉其安心裏一沉,起身就朝黑馬走過去,想湊近看清楚那白羽箭是否跟之前死去的大虎身上的一樣。
見她靠近,黑馬打了個響鼻,很不屑地前腿刨地以示威嚇。也許是因為她懷裏的小虎,黑馬的威嚇瞬間變成攻擊,閃電般提腳猛踏過來。她吃驚後退卻腳下一絆坐倒在地。馬蹄落在離她不到一寸地方,停也不停再次抬高踏過來。躲無可躲,她本能地將小虎護在懷裏,咬牙閉上眼。
好半天,馬蹄卻沒有落下來。
她試著睜開眼,才發現黑馬已經退了回去,身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想來也是,配著鞍的馬,主人也會在近旁的吧。
一襲黑袍,腰間佩玉,一手握馬鞭一手長劍。臉藏在陰影裏,身材挺拔,氣勢逼人。他就那樣站在那裏望著她。她卻能感到那銳利如刀的視線在自己身上一寸一寸地移動,每動一下便有一股森冷的空氣漸漸籠罩四周,陽光似乎也染上了一層霜,照在身上沒有了熱度。
“你果然來了。”他忽然冷聲說,聲音清朗,上前一步,整個人暴露在陽光下。
葉其安瞬間懵了。
那溫潤如玉的臉龐、那濃黑如墨的眉、那雙深如古潭、明若晨星的眼——篆刻在她心底,卷著淡淡哀愁的眼,此刻卻沒有一絲的溫暖,那麼陌生、那麼寒冷。
“你不記得了?”他向她逼近,手中馬鞭抵住她的下顎,“自你從我眼前憑空消失,我已在這裏等候足足一月。”
那種壓迫力,那匹雍容華貴氣勢不凡的黑色駿馬……突然有個影像在葉其安的腦子裏彙聚成形,越來越清晰:那個在凶猛花豹死在她腳邊後,從一支卓爾不群的馬隊中走出來將她頭頂的陽光奪走的騎士和那個朱紅大殿中的身影漸漸與眼前這個人重疊在了一起。
“你是為了它而來嗎?”話音未落,葉其安懷中已空,小虎被他單手提頸舉高過頂,任由它慘叫掙紮。
“不要!”葉其安驚醒過來,起身撲過去,小虎卻意外地在下一秒掉落在她懷中。
“若是你想逃走,”他深潭般的雙眼鎖住她,嘴角揚起一絲冷笑,逼得更近,將她罩在陰影中,“我便將它剝了皮祭五髒廟。毀掉這片山林,不留一條生靈!我向天起誓,不論你是神是鬼或是妖,休再想自我手心逃脫!”
葉其安呆望著那人冰寒冷酷的眼,全身的血液在一點點凝固。天地反轉的時候,黑暗跟著席卷了過來。
葉其安從昏睡中睜開眼時,知道自己仍舊呆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裏。
為什麼沒有回去?
不過也好,省得那人真的發瘋毀了一片林子,這樣的山林,多留點給後人看的好。
小虎睡在她臂彎裏,睡得不太踏實,像是在做夢,不時地哼一哼。
四周都是石壁,不遠處燃著一堆火。空氣裏隱隱夾雜著一股燒烤的香味。明暗不定的火光中那個男人正坐在一旁,全神貫注地擦拭著一把寒光四溢的劍。
她坐起身來,朝火堆移了移,火的熱度不出所料地帶來一點心安。
那人突然將手中的劍放下,起身朝著黑漆漆的洞外走去,不一刻返轉回來,手裏多了些東西。
小老虎驚醒了,雖然有些迷糊,但還是很快擺出攻擊的姿態,喉嚨裏發出聽上去實在沒有什麼威懾力的聲音。那人隨手丟了一樣東西在它腳邊。它嚇了一跳,退後幾步,觀察著,試探著,一步步接近,終於合身撲了上去。
看著小虎認真地“啃”著那塊肉骨頭,葉其安稍稍放下心來,正想著去找隻剛下崽兒的母狗來當小虎的奶媽這個計劃是否可行時,那人將一個形狀古怪的東西遞到她麵前。狐疑地接過,聽到水聲,知道是個裝水的皮囊。湊到嘴邊喝了幾口,那人又遞了一塊肉過來。接過肉,還是溫熱的,一塊一塊撕了往嘴裏送,她忍不住偷看對方,卻對上一雙冷漠的眼睛。
“那個我——”肉吃在嘴裏,感覺對方一下子親和不少,不再像壞人了,“我不是神也不是妖……”
“哼。”他坐回原地繼續擦劍。聲音依舊低沉冷酷,似乎還有些憤滿。
“你知道?”葉其安含著肉忘了吞。
“即便是神是妖,不過受點驚嚇竟然昏睡幾個時辰,不足以畏,枉我一月苦守。”
受點驚嚇?葉其安心裏一股火蹙地竄了起來。他根本不知道她經曆了什麼,有什麼資格這麼說她?他以為穿越時空、差點被虎豹和蛇吃掉、差點摔死,現在又被一個古人當麵諷刺,這些僅僅隻是受點驚嚇嗎?怒火越燒越旺,燒掉了麵對那把寒光熠熠的寶劍應該有的理智,她甩掉手裏的肉,跳起來,全然不顧語法、不顧邏輯,不經大腦,把心裏窩著的埋怨恐慌不知所措一股腦傾倒出來,也不管對方是否能理解不時蹦出的現代術語。
小老虎乍一驚忘了啃骨頭,歪頭望她。
那人看著她因為怒氣而泛紅的臉,始終沒有出聲打斷,眼中的神色變幻莫測。
罵到後麵,氣消了,葉其安坐回草堆,隻覺得這是幾個星期以來心裏感到最舒暢的一刻。
“……所以說,”她愣愣地盯著地麵,鼻子一酸,大滴的淚水湧出眼眶,“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岩洞裏隻剩下樹枝燃燒和小虎啃骨頭的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人站起身來,將葉其安丟在地上的水囊撿起,朝著洞外走去,邊走邊說:“將東西吃了,吃完睡覺,明早還得趕路。”
他的聲音似乎不再阻人於千裏之外,還參雜了些許不一樣的東西,但是當他說“把東西吃了”的時候,葉其安盯著被自己丟在地上滾滿了灰塵的肉塊,飛速把剛剛培養起的一點點好感全部滅殺,心裏的那股火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樹枝,差點讓她四腳朝天。
喘口氣,眯眼看看前麵不管她慢還是快始終保持著同樣距離的一人一馬,心裏不知道第幾次將那人用自己所知道的地球上各種語言裏罵人的話咒罵了一遍。
清早被那人的劍柄敲醒,之後那人騎了馬抱了小虎在前麵走,她就在後麵跌跌撞撞地追,到現在已經兩個小時了。沒有早餐、沒有牛奶,加上這苦行軍似的走法,再好的脾氣也會磨沒了。
為什麼呢?為什麼已經過了一夜,她卻還在這個地方,沒有像之前幾次那樣很快就回到自己的世界裏了?如果是在自己的世界裏,她又怎麼會這麼辛苦?
好象舊社會裏沒有媽的野孩子啊。
腳踝有些疼,好象是之前碰到樹根還是什麼了。
煩死了!就讓他一個人去好了!幹嗎要追著他!
大黑馬停下來,保持著距離。騎士的臂彎裏探出個白白的小小的腦袋來。馬屁股上耐克運動背包在陽光下好刺眼。
反抗的欲望回歸九霄雲外。葉其安認命地甩甩胳臂甩甩腿,繼續不知道要持續到什麼時候的苦行。
終於被樹枝甩了個四腳朝天,眼淚汪汪地爬起來,前麵的一人一馬已經失去了蹤影。正想放聲大喊,大黑馬的尾巴卻在遠處一棵樹後晃了兩晃。等到她費力地再次看到整個馬身時,眼睛裏還多了一條清澈見底的潺潺的溪水。
大黑馬不知是自覺還是被驅趕在靠下遊的地方喝水。小虎站在水邊,又驚又怕,被水和水裏的魚兒唬得一愣一愣。
那個人居然站在河對麵,垂手眺望著遠方。錦帶束著的一頭墨玉般的發,在陽光水光中蕩漾。
沒有精神去理會寬寬的水麵他是怎麼滴水不沾地過去的,葉其安幾乎是撲到水邊,一個腦袋都埋進了水裏。清冽的感覺從皮膚表麵滲入了骨血,全身的燥熱一點一點地散去,空虛的胃也被甜甜的溪水填滿。
好舒服啊。她長長呼著氣,抬起濕漉漉的頭,任由水順著頸鑽進領口滑向胸腹。小虎在一旁自己嚇自己摔進水裏,驚叫著跳起來,跑得遠遠的。“笨蛋。”她哈哈笑著,爬過去將它抱進懷裏,衣襟上袖子上身上又是水又是泥,糊塗一片。
袍角飄飛,那人站在麵前,冷冷地看著她。
“你飛過來的啊?”她仰頭看著他傻笑,“你才是神仙吧,長得那麼漂亮,又會飛,還有那麼漂亮的馬兒——不過心腸不好,我又累又餓的,你也不管。神仙應該是大慈大悲的阿——不對,那個應該是菩薩啊哈哈……哎,你不要晃來晃去的啊,晃得我的頭都暈了。你不給我吃早餐,現在我看人都是兩個的了,真是可憐啊……你幹嘛?你要牽我的手嗎?嗬嗬……古人不是都講究男女授受不親的嗎……哎呀,我的眼睛真的已經花了,還是你變成兩個了?讓我猜哪個是真的你嗎?哈哈……”
“住口!”他握住她亂動的手,搭上她的脈門,眉頭越皺越緊,“你碰到何物?”
“碰到何物?你囉,哈哈,呀,你把太陽擋住了啊?天要黑了?咦?你在摸什麼啊?都說了男女授受不親了……哎喲,你剛剛點我穴道嗎?原來真得可以點穴道啊……”
他終於在她腳踝找到一個不起眼的傷口,小小的,致命的,烏青的顏色開始襲上她的唇。她還在胡言亂語,聲音卻漸漸小了下去。他冷哼一聲,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輕輕割開她腳踝傷的傷口,然後低下了頭湊過唇覆上了那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