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部 荷詠·芙蓉花 第一章 碧水清荷露瀼瀼①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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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兒,佩兒……。”耳邊仿佛聽到有人在呼喚我的名字,那是母親的聲音。
    “小姐,小姐,不要離開我……”好象還有冰兒的哭聲。
    我感覺自己的頭好疼,全身好冷,我夢到我死了。我自己一步一步走進了冰涼的水塘裏,水一點兒一點兒淹沒了我,象利刃一般刺骨地紮進我的身體。可是我的心麻木了,也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朦朧中,我睜開了眼睛,看到母親和冰兒紅腫的雙眼,不由地心酸了。
    “佩兒,我的佩兒,菩薩顯靈了,謝天謝地,你終於逃過這一劫了。”母親擁著我,喜極而泣。
    “我為什麼沒有死?”我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哀痛重新襲上心頭。這一次我雖然逃過了天劫,卻仍是逃不了人劫。
    “醒了,醒了。”我聽到周圍亂哄哄的一群人的聲音。
    在眾多的聲音中,依稀聽到了父親那不停地嗟歎聲,那是我最不願意聽到的聲音。我害怕見到父親那哀愁的臉。每次聽到心裏都不由地一顫,感覺到的隻有痛。
    我懶懶地閉上了雙目,淚如斷珠。不想聽見,也不想看到這一切。
    尤其當我看到父親那幾個小妾,穿得花枝招展,卻抹著虛偽的淚水。我感到不屑。我為母親感到委屈,她從一而終地對待父親,可父親卻把一顆心分成了許多份,不知道哪份最重。我這個女兒,不是唯一的女兒,在他的心裏就更不知道會占據多大的一隅之地了。
    更何況他還要指望著我這個女兒攀親附貴,保住他的官位呢。
    因為我要嫁的那個男人,就是當今皇帝的第七個兒子湘東王蕭繹。
    滿屋的愁雲慘霧,仿佛盛滿了人世間所有的悲哀,空氣異常地沉悶。
    “小姐,先趁熱喝了參湯。”冰兒體貼地說。
    “對啊,佩兒,姨娘要急死了,快喝了吧!這些日子啊,我們都急死了……”這個聲音是我平日裏最討厭的聲音。
    “出去……”我的聲音很低,卻無形之中有一種攝人的力量。
    父親朝她瞪了一眼,這一片姹紫嫣紅的身影終於不見了。
    “佩兒,不要這樣,你是母親的命啊。你死了,母親也不能活了。”母親再一次啼哭起來。
    “是啊,小姐,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夫人一直在看護著你呢!”冰兒說道。
    映入我眼簾的是母親那清晰可數的白發,皺紋橫生的臉上寫滿了憔悴和疲憊,眼睛裏布滿一道道血絲,曾幾何時,母親已勞累至此。我的心軟了。在這個家裏隻有母親和冰兒是真心對我,我怎麼能再去傷害已經年華已逝的母親?
    “母親,難道女兒的淚水都是您那裏繼承來的?”我居然說起笑話來。
    聽了這話,母親驚愕了。“怎麼?”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既然不能抗旨,那就讓我去吧。我嫁,我嫁了。”我突然迸了這句話,所有的人都一愣,哭聲嘎然而止。
    “都出去好嗎?我想自己靜一靜。冰兒,送母親回去休息。”我麵無表情,隻有這麼一件唯一的要求。
    我沒有再理會母親的眼淚和安慰,心裏空洞洞的。
    隻聽到父親的聲音帶了喜色,過來把母親拉出去:“快,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準備。”
    一切又歸於平靜,隻是淚痕未幹,傷愁又起。我望眼窗外那一泓碧水,滿眼清蓮,卻無生機。
    我徹底地失敗了。這些日子,為了我的婚姻,我在絕望地掙紮著,可是隻能看到父親慍怒的臉和母親哀傷的淚水,甚至連生命都打算放棄,可到頭來還是要選擇服從。
    難道我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家閨秀真的無法擺脫命運的枷鎖?我的祖父是徐孝嗣,齊時曾任太尉,封枝江文忠公。父親徐緄,官至侍中、信武將軍。生在這樣的官宦世家,馬上就要成為堂堂的王妃,這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啊,可是我卻視之如草芥。
    我自小和男兒一樣讀四書五經,琴棋詩畫,無所不精,雖不是傾國傾城,卻也清麗脫俗,而且是眾口稱讚的才女。可是還不如一貧如洗的農家女兒,即使沒有錦衣玉食,卻能嫁一個如意郎君,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的悠閑日子。
    我恨恨地轉過頭看了一眼還供在桌上的聖旨,那道聖旨把我指婚給了一個從小就瞎了一隻眼的男人。
    冰兒用羅帕來擦拭我臉上的淚痕。“小姐,看開些好,畢竟身子重要啊。”
    我搖頭,說:“冰兒,你忘了,我是水命,天生是水做的,離不了水……從水中來,將來必然要從水中走。這一次沒走成,看來是時候沒到……”
    “不要說了,小姐,”冰兒捂住了我的嘴。“小姐天生是富貴命,況且這門親事是別人打著燈籠都難找的。聽人說,湘東王自小聰慧好學,才思敏捷,下筆成章,出言為論,沒準和小姐能成為一對神仙美眷呢。”
    “是嗎,冰兒。”我淡然一笑,“身有殘疾,自與皇位無緣,何況我朝又有賢明仁孝的太子。不知是怎樣的詩書飽腹,恐怕是徒有虛名罷了。”
    “小姐您難道喜歡的是……”看到冰兒愣在那裏,我搖頭說:”孟夫子有句話是,養心莫善於寡欲,少欲則知足。所謂心無物欲,坐有琴書②,就是此理。”
    冰兒不解了。
    我接道:“富貴如浮雲,錢財如糞土。若心在,則人在,心不在了,人自然空度餘生。唉,心既然橫了,何必在乎其它,隨它去吧。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我知道自己走向了一條不歸路。”
    “天,小姐,不要再說了。”冰兒再一次捂住了我的嘴。
    注①:??,形容露水多。《詩經·鄭風·野有蔓草》,“淩露??”。魯迅《蓮蓬人》裏“葦花伴宿露??”,這裏借用一下。
    注②:出自《菜根潭·閑適篇》心無物欲,則是秋空霽海;坐有琴書,便成石室丹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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