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血月之王 第一章,驚鴻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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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之後,我都無法忘記那天下午的夕陽,確切地說是站在夕陽下的少年。說是少年,但其實是介於少年到青年之間,尚不完全成熟的身板在初秋的微風中略顯單薄。
猶記得當時他微微低著頭,劉海在臉頰上投下大片的陰影,僅僅是隨意地站在那裏,周身就彌漫開濃鬱的憂傷。
恍然間我覺得我看到了墜入凡間的天使,而且是被上帝遺忘的天使,也隻有這樣,才能讓他顯得如此悲傷。
何謂一見鍾情?也許在那時,我還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動心了。事實上我從來都不相信一見鍾情,諷刺的是即便我再不想承認,這輩子唯一的愛戀就是從一見鍾情開始的。
如果他是天使,那我就是惡魔了,即使達不到惡魔那種邪惡的程度,卻也不遑多讓了。因為從那一刻起,無論是出於有意還是無意,我的腦子裏已經在情不自禁地盤算著如何把天使留在我身邊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覺得我這麼想有什麼錯。但要不著痕跡地讓天使注意到我,卻是個問題。而且天使是有翅膀的,擔心他飛走,難不成我要去造個專門的籠子把他關起來?也許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我會的。
從小到大,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但我從來不去強要,我喜歡一步一步計劃,步步為營,讓我要的東西自動流落到我手裏,這是我的樂趣之一。
對付人,當然也不會例外。
拿出手機,遠遠地對著他拍了一張照,然後發給一位友人。果然兩分鍾不到,電話就響了,看了一眼,不出意外,正是我那位損友。
“喲,這不是陸家的小少爺嘛!陸大人,這回有什麼吩咐呀?”電話一拿起,對麵就傳來一道欠扁的聲音。
我的眉頭在聽到某個稱呼時不著痕跡地皺了皺,但看在眼前的美景足夠賞心悅目,外加今天我心情不錯的份上,決定不和我的這個損友廢話,而是直接切入正題:“幫我查一個人,照片已經發給你了,給你兩天時間,我要看到我要的資料。”
“沒了?你要我隻憑一張照片大海撈針?姓名呢?年齡呢?你開什麼玩笑!”電話那頭的人瞬間抓狂了,雖然他是網上赫赫有名的黑客,但也不帶這麼玩兒的呀!
“嗬嗬,他現在正站在我的茶館樓下,其實也就可能是附近的人,大海撈針談不上,範圍縮小到這個城市內,對你來說難度應該不大。事成之後,報酬你開就是了,何必大呼小叫。再說了,沒有難度就沒有挑戰,要真是小菜一碟的事,怎麼請得動你這尊大神?”一頂高帽套上去,我就不信他還會繼續拒絕我。
“你說就站在你茶館樓下的人,那你幹嘛不直接去問,省時又省力?”
對方沒有直接拒絕,我就知道這活兒他算是接了。雖然這的確是小菜一碟的事兒,但看在發小的麵子上,他也不好太駁我的麵子。
“我要是直接去問,那不是會把天使嚇跑嗎?”
“嗯?什麼天使?哈?你別告訴我他是你的新獵物吧?我真替這個人默哀,被你這個變/態/看上。不過這小子看著也沒什麼特別呀!以前更漂亮的也沒見你動過心。”
“……”
我不語,算是默認。
正如他所說,我是少爺出生,家庭條件不錯。加上出色的外表和不錯的頭腦,我並不缺女人,如果我想,我也不會缺男人。可惜本人有潔癖,所以並不濫情,玩曖昧的很多,卻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算了算了,我也不八卦了,免得討人嫌。兩天後老地方見,報酬我就不要了,查這麼點兒雞毛蒜皮的事兒還要收兄弟的錢,傳出去顯得我多缺錢似的。”
“那成,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但別怪我沒提醒過你,這人不簡單,我要你能查到的所有關於他的資料,最好事無巨細,連他一天上幾次廁所,喝幾次水,有什麼奇怪的小動作和習慣都給我查清楚,不可有任何遺漏。”
“什麼?我說你這是讓我查資料,還是讓我做跟蹤狂呀?!追人也不是這麼個追法吧?”好友立馬不樂意了,對著話筒叫囂起來。我不得不將聽筒拿離我的耳朵一小段距離,以減輕他的魔音摧殘。
“總之你別問這麼多,照我說的辦!侵入城市的監控係統監視一個人,對你來說還不是足不出戶便能手到擒拿的事兒,別跟我這兒瞎抱怨!”
也許是我的語氣突然嚴肅了起來,對方也收起了嬉笑的態度,遲疑了一下,複又開口道:“你說他不簡單是什麼意思?你發現了什麼?”
“不,暫時什麼都沒有。但這是我的直覺!你知道的,我的直覺一向準。”
有些東西我隱瞞了,並沒有全部透露給對方,即使電話那邊的人是我為數不多的可以信賴的朋友之一。
我們曾經一起經曆過生死,是可以放心把後背交給對方的夥伴,但這件事從各個角度看都有些詭異,我暫時還是決定不讓我這位朋友知道,免得他無辜攪進來蹚這淌渾水。
“好,我會注意的,等我消息。”說罷就掛斷了電話。而我放下手機後,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對街的人兒,最終決定還是按兵不動,靜靜地坐在這個二樓臨窗的雅座裏,把玩著手裏的紫砂茶杯。
其實我不是第一次見到他,但對他產生想要親近的感覺卻是頭一回。統共三次,我告訴自己事不過三,所以在第三次見到他的時候,果斷決定設法認識他,起碼先將他的背景查清楚再說。
當一個陌生人,在絕對巧合的情況下,從眼前狀似不經意地晃過三次,就不能單單將其視作巧合了。
第一次是在黃泉路口,遠遠的他隻給我留下一個離去的背影,果斷決絕的步伐,絲毫沒有因周圍特殊而陰森的環境有所停滯。
那時候我不知道他究竟經曆了什麼而陷於垂死掙紮的邊緣,才會來到黃泉路口徘徊。但他臉上那種雲淡風輕,萬事不放在心裏的表情,曾給我留下過鮮明的印象。
很少有人到了黃泉路口依舊不見絲毫迷惑、茫然、慌張、痛苦等情緒。他當時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不小心走錯了地方,於是二話不說地折返回去了。
那時離得遠,我並不如何放在心上。匆匆一眼,覺得此人有點兒意思,僅此而已。
第二次是在一個比較有格調的酒吧,沒有吵鬧喧囂的節奏,也沒有瘋狂扭動身體的各色男女,取而代之的是一架看起來頗為古舊的鋼琴,有人在泛黃的琴鍵上彈奏著一曲不知名的旋律。
而他當時就站在一邊,抱著話筒,唱著一首冷門歌曲。我沒聽過這首歌,也不關心這歌叫什麼名字,我隻知道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哭泣。
略帶沙啞的嗓音,隨著鋼琴伴奏,不知不覺唱到了心裏。明明歌者沒有哭,卻無比讓人動容,讓不少聽眾都潸然淚下。
第三次便是這一次,夕陽下的他依舊散發著其獨有的,濃鬱的悲傷,頭頂的楓葉正紅得如火如荼,陽光和楓葉都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暈黃溫暖的顏色,卻偏偏還是驅散不了他仿佛是與生俱來的蒼涼。
我很少對人產生好奇,能讓我產生好奇的也多半不是常人,職責所在,我有義務去探索這些奇人的秘密。但這一次略有不同,我多少帶了那麼一點兒私心,我那位損友並沒有猜錯,我亦不打算逃避。
我是這家茶館的幕後老板,也是一所美院的藝術係學生,但我還有一項職業是隻有少數人知道的,並不是很常見的職業,源於我擁有的一種極罕見的能力。
這種能力沒有多少攻擊性,我一度認為這是一種充滿慈悲的異能。但曾有一次,一個即將被我封印的魔物說過,我不過是以時間為刃的劊子手。
我的心智並不會為這句話而動搖,但卻意外地難以忘懷。
這樣的能力我不清楚是不是獨一無二的,但我卻能肯定自己並不孤單,事實上全世界有不少人和我一樣在做著差不多的事情,卻頂著不同的名頭。
無所謂叫什麼,隻要是和各種魑魅魍魎對抗的,默默守護著普通人眼裏正常安穩的世界,就和我是同一類人。但我們並不相幹,也不會拉幫結派成為夥伴,即使有,也都是些小型的三五人的團隊最多了,一般也是暫時的,完成一次任務後又會各奔東西。
從這個角度說,我又是孤獨的。
大多數時候我都是獨來獨往,獨自戰鬥,獨自療傷,獨自麵對死亡,獨自品嚐勝利的果實,獨自在清涼的月下泡一壺茶,排遣疲憊,享受難得的安逸和悠閑。與其說我孤獨,不如說我正享受著這種孤獨。
但這回我發現一個人身上和我擁有著截然不同,卻又極其相似的孤寂時,不禁產生了一絲遇到知己的欣喜。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我終究是不能免俗,在第三次看到他的時候,久未曾起任何波瀾的心裏竟像石子落入平滑的湖麵,泛起了漣漪。於是我果斷地想要抓住這一份悸動,也或者是我最近日子過於太平了,想找點兒樂子。
但我能肯定,在最初的最初,我隻是好奇,而在日後的許多日子裏,我也終將徹徹底底地理解什麼叫好奇害死貓的道理,更要為這份好奇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