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出走沒兩天羅健雄就搬了回去，租房子的計劃也擱淺。球隊的隊員對羅健雄和尤明曉的關係也因為這次事件而引發了更大的猜測。羅健雄因為心中有鬼更不可能像以往那樣一口否定，如此曖昧的態度更確定了他們的關係匪淺。
    反正人總是隻願意相信自己希望相信的東西，羅健雄後來也想通了，他們已經認定了自己和尤明曉的關係不一般。那麼不論自己是解釋或者不解釋，用暴力或者不用暴力都不可能說服他們改觀。所以，還是順其自然吧。
    和尤明曉的關係，還真是一日千裏日。男人就是這麼回事，一旦上了床、嚐過這種滋味，突然要你停掉，跟戒毒也沒什麼區別，其成功率肯定是極低。
    到底是愛還是不愛這種問題羅健雄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答案一旦揭曉人就真的無路可退了，還是先暖味一陣子再說。
    「隊長，嫂子又過來看你打球了。」隊員伸手推了推羅健雄一臉羨慕，「你們感情還真好。」
    羅健雄抬頭，果然看到尤明曉坐在觀眾席衝他輕輕招手。
    嫂子？虧他們想得出來。算了，解釋隻會越描越黑，還是隨便他們去吧。羅健雄把球扔給時時回頭盯著尤明曉看的一位隊員，「專心點。」
    腦袋被砸到的隊員摸著頭趕緊道歉，「是。」
    看到這一幕的尤明曉輕笑出聲，趴在扶攔上一眨不眨的看著他。雖然羅健雄沒回頭看，但是渾身的神經就幾乎都能感覺到尤明曉那時時刻刻盯著他的視線，渾身發熱極不自在。明明到了寢室就可以碰頭了，幹什麼還老是跑來看他練習呀。真是的，這樣黏糊像什麼樣子嘛？
    「隊長，尤學長怎麼跟人出去了。」
    「嗯？」羅健雄抬頭一看，果然觀眾席上已經沒有了尤明曉的身影，可是他的書包還放在那裏，說明人還沒走遠。
    「跟誰出去了？」
    「好像是個挺有風度的男人。」
    挺有風度的男人？不行，尤明曉花心慣了，他跟男人出去又不知道在搞什麼東西。
    「你們先練，教練來了就說我有點事馬上到。」說完這句話，羅健雄扔下球就追了出去。
    看著他消失在門口的身影，隊員們立刻竊竊私語起來。
    「感情真好。」
    「隊長的占有欲真強。」
    「誰說不是，這才分開這麼一會兒，馬上就要追出去，黏黏糊糊哪裏還像個男人？」
    「就是，隊長的危機感也太強了。一說跟個男人出去馬上就追出去了。」
    「你們懂個屁，這叫感情好。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們不會懂的。」
    「我也要交女朋友。」
    「羨慕他們感情好？」
    「一丁點。」
    「人家交的可是男朋友，你忘了？」
    「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
    最後一句活讓大家哄堂大笑。
    羅健雄追出門口，左右看了看沒有發現尤明曉的身影。跑了幾步在轉彎的地方才發現尤明曉正隱身在樹叢裏和人說話。
    對方長什麼樣子看不清楚，隻看到穿著一身黑色羊絨大衣，係著一條灰格紋圍巾，好像還蠻有風度的樣子。羅健雄的心髒砰砰亂跳，不由自主的放輕腳步靠在牆邊聽他們說什麼。
    「上次聽說你生病了，怎麼不通知我？」
    「又不是什麼大病，而且已經好了。」
    「你這個孩子就是這樣，什麼事都自己抗，你才多大呀？為什麼把自己弄得這麼累？」
    「我哪有？」
    「怎麼沒有？還狡辯。過年來我家吧。」
    「老是麻煩您不好意思，我還是……」
    那男人一口氣打斷他，「跟我還客氣什麼？太倔強了不好。」
    尤明曉低下頭，用腳尖撥動路上的小石子，「可是，老是去打擾您真的不太好。」
    「別說傻話了，跟我還客氣？丁伯伯也很想你，我們都歡迎你你知道的。」
    「謝謝你，教授。」
    「過年就要和家裏人一起過才有氣氛嘛。我和你丁伯伯就是你的家人，別擔心。」
    這兩個人到底什麼關係啊？羅健雄實在忍耐不住好奇心探出頭偷偷看了一眼，結果眼前的一幕差點把他的肺都氣炸了。那個男人居然抱著尤明曉，還伸手輕輕撫摸他的頭發。
    「你們在幹什麼？」羅健雄大喝一聲跳了出來，整個人衝到尤明曉麵前這才看清楚那個男人的長相。他應該有四十歲左右的年紀，但是長得非常的清俊，特別是一雙眼睛略顯細長，微微向上挑，很有味道。
    「你怎麼在這裏？」尤明曉一臉吃驚，「你不是在練球？」
    「你還沒說你怎麼在這裏，卻反問我？」羅健雄完全分不清心裏酸溜溜的感覺到底是為了什麼。隻覺得尤明曉這種時候還死不承認反咬一口的做法實在太卑鄙可惡了，惹得他怒火中燒。
    「這是我的老師，史律文。這是我室友，羅健雄。」尤明曉簡單介紹了兩個人的身份，又轉頭問羅健雄，「你怎麼還不回去？你們不是正在練習？」
    「想我回去然後和這個老頭繼續摟摟抱抱嗎？沒門。」羅健雄哼了一聲抱著手臂不說話，他人高馬大身高也足夠給人壓迫感。
    可惜他一臉不高興卻沒有嚇到尤明曉和史律文。
    史律文抬頭看了他一眼，轉頭看著尤明曉一臉不敢置信，「就是他？」
    尤明曉低下頭輕輕點了點。
    「一點內涵也沒有。你什麼時候才能改了隻注意外貌這個習慣？你就不能不找草包熊男這一類的？每次都弄得自已累得要命，何苦呢？」
    「不是說腦子單純的人心都很善良嗎？」
    「如果一個男人隻剩下老實這一個優點，這就沒什麼用了。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你怎麼就記不住？」史律文皺起眉頭歎了口氣。
    「對不起。」尤明曉頭越低越下，輕聲道歉。
    「算了算了。」史律文搖了搖手長長的歎了口氣，強壓住心中的不滿，「你沒對不起我，你是對不起你自己。過年的時候來我家，就這樣說定了。」
    「教授……」
    「為什麼你要去他家過年？」羅健雄一聽就來了火，伸手拉住尤明曉，「就算你過年不回去，為什麼要去陌生男人家過年？你不覺得你這樣太奇怪了？」
    「關你什麼事？」史律文抱著雙手看著他，眼神中全是輕蔑，「你智商這麼低能聽得懂我們在說什麼東西嗎？曉曉是你什麼人？他做什麼為什麼要向你交待？還有我們正在說話，你這樣突然衝出來是不是一點禮貌也沒有？或者你根本就是在偷聽我們說話？那你不僅是沒有禮貌更加是連最起碼的道德都沒有。你是哪一種？」
    「我、我……」羅健雄根本抵擋不住史律文連珠炮似的發問，隻好轉頭看著尤明曉，「學長，你說你幹什麼要去他家過年？」
    尤明曉看了看史律文又看了看羅健雄，前者微笑淡定衝他眨眼睛，後者一臉憤怒完全怒火燒壞了腦子，他往史律文身邊靠了靠，低下頭，「我又不是你什麼人，你管我這麼多幹什麼？」
    這種明顯他們才是一道，自己隻是路人甲的情景大大的刺激了羅健雄，他渾身發顫的指著尤明曉，「我不是你什麼人？我們都到這份上了，我還不是你什麼人？你和他又是什麼關係？你聽他的不聽我的？」
    尤明曉剛要開口卻被史律文一把拉住，「能有什麼關係？最多就是上個床。男人嘛，性算什麼？你情我願的性夥伴，管頭管腳，你不覺得你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已經完全失去理智的羅健雄指著尤明曉大聲道：「那他還喜歡我呢。為什麼他的事我不能管？」
    「他是喜歡你沒錯，可你喜歡他嗎？你們是戀人嗎？你會對他負責嗎？我這三個問題你隻要能回答一個是，我就算你過關。可是你能說什麼？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借著別人對自己的愛意為所欲為，自以為是這種我看都不要看。熊男，我今天明白告訴你，我和曉曉的關係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是我學生，也像我兒子一樣。你們的事曉曉絕對會聽我的意見。你聽好了，你這樣的男人做曉曉的男朋友我是不會答應的。你別以為就隻有你可以拒絕曉曉，曉曉一樣可以不要你。我現在就給你打分，你的分數是零，零分！什麼都沒有，明白嗎？」
    羅健雄覺得自己簡直如同被人大冬天的淋上一盆冷水，還放進冰箱裏速凍。整個人根本就成了一塊冰又冷又僵。從來都沒有被人這樣數落得一文不值，而最讓他鬱悶的是，史律文說的話他完全沒有辦法反駁，他句句都說到他的死穴。自己原來隻是這樣一個自私自利又自以為是的懦夫。
    尤明曉跟著史律文一道離開，還時時心軟的回頭看愣在那裏的羅健雄，「教授，你講得好像太過分了。」
    史律文看著他，「心疼了？」
    「不、不是。」
    史律文搖了搖頭，「你以為我講這些隻是為了氣他？我說的全是實話。曉曉，這個男人不適合你。他根本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道，又怎麼可能給你想要的東西？兩個男人在一起是一條比正常的路困難崎嶇得多的路，和這樣的男人你怎麼可能走到最後？
    他太不成熟了，而且一看就知道沒有受過什麼大的打擊，一點點事情都可以弄得像世界末日一樣。就算他喜歡你，他也不會勇敢說出來的。你和這樣的男人又有什麼幸福可言？放棄他吧，那個零分熊男。」
    「他的確有很多缺點，可是我還是很喜歡他。」尤明曉低下頭聲音很輕卻也很堅定，「他很善良，自信也很陽光。雖然有時候會口是心非，但是，最後他還是會聽從自己的心，而不是一味的逃避。就為了這一點，我也想努力看看，除非他真的成了真正的懦夫，否則我還是沒辦法不喜歡他。」
    史律文盯著他看了很久，突然伸手在他頭上敲了一記，「你什麼都好，可惜看男人的眼光太差，居然挑了這麼個沒品的男人。懶得管你了。」
    「謝謝你教授。」
    「你自己要選的，我能有什麼辦法？」
    「世界上人人都選有品的好男人，那沒品的男人也要有人接收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這個笑話真冷。」史律文瞪了尤明曉一眼，無可奈何地搖頭。
    用人生最大的打擊來形容羅健雄此時的狀態真是一點也不差，他真的是完全沒有想過居然還會有一天被人罵得這麼慘。
    與此同時他也不得不正視一件事，他和尤明曉到底是什麼關係？難道他真的會喜歡上這樣一個娘娘腔的同性戀？可是這怎麼可能？他明明性向正常，隻是被他勾引才上了床。怎麼可能會愛上他？
    這所有的一切簡直顛覆了整個人生觀，活生生把他逼進了絕境。
    但是內心深處卻又隱約明白正視這個問題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史律文的臭罵不過是把這個時間提前了而已。而且一旦心裏存了這個念頭，他發現自己觀察尤明曉的次數也的確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
    再這樣下去可怎麼辦才好？與其一個人在這裏胡思亂想，還是去找人商量一下這種棘手問題，興許還能找到另一條出路。
    史律文的出現還提醒了他一件事，年紀閱曆這種東西還是相當必要的。他認識的人中稍微年長一些又是同性戀的就隻有同住在這個城市的堂哥了。
    本來他是死也不願意去找這個堂哥，可是現在他都被逼到鋼索上了，哪裏還管得了這麼許多。
    「哥，我想找你談談。」
    「沒問題，要我去你學校嗎？」
    羅健雄想了想，要是堂哥過來時尤明曉還在這裏，這話沒辦法說呀。
    「我去找你吧。」
    「那去小昆的酒吧談吧。你晚上過來行嗎？」
    「黑社會？」
    「嗯。」
    「那就去黑社會談吧。晚上七點見。」羅健雄掛上電話，心裏還想，丁小昆這個人也真的很奇怪，好好的一間酒吧起『黑社會』這種名字。
    一轉頭，看到尤明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寢室了，正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你要和黑社會談判？」
    「不是，那是家酒吧的名字，我找我堂哥問點事情。」
    尤明曉伸手拍了拍胸口，「嚇死我了，我以為你什麼時候惹上黑社會了。」
    本來很看不順眼的動作，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卻絲毫不覺得排斥，還會覺得有點可愛。羅健雄長長的歎了口氣，用力甩了甩頭，想把自己這種解釋不了的感覺甩出腦袋。
    尤明曉看著他，眼神裏充滿不安和關心，「你頭怎麼了？」
    「沒什麼。」
    「上次教授話的說得重了點，你別太在意。」
    這件事羅健雄本來極不想再提，但是尤明曉開了頭，他隻好硬著頭皮抓了抓頭問他，「我真的這麼差嗎？真的隻有零分？」
    尤明曉見他煩惱成這樣，安慰他說，「不會啊，你善良又自信。可能不是那麼體貼，但是還是有很多優點的。不會隻有零分的，教授說得誇張了些。」
    「那在你眼裏我多少分？」
    「你呢？」尤明曉不答反問，「我在你眼裏多少分？」
    多少分？羅健雄仔細盤算了一下。如果要問尤明曉多少分，他除了有點娘娘腔，
    還真的沒有什麼讓人受不了的毛病。「你啊，十全十美，包括臭美。」
    尤明曉被他逗得笑了出來，「本來你隻有五十九分，不過，衝剛才那句笑話你現在有六十分了。」
    六十？雖然低但是好歹及格了。可是？
    「你為什麼喜歡六十分的我，不去喜歡那些七八九十分的人？」
    「你的性格雖然勉強及格，但是長相卻是我喜歡的類型，你不是知道我最在意外貌了？」
    「你真坦白。要是我毀了容你還會喜歡我嗎？」
    尤明曉吃吃笑出聲，「那得等你毀了容我才知道。」
    「我今天就去毀，省得你纏著我。」
    「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