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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中,朝中出了件大事:羌桀主魏王拓跋裕薨,其子拓跋溫即位!大梁派使吊唁,使者回朝奏稱拓跋溫驕僭,梁使此去竟未得許入到他都城興慶,且拓跋溫不曾受封便已稱王,看來已生不臣之意!
    一時朝中人心不安,雖對如何處置拓跋溫尚無定論,然上已下旨命預飭邊備,看來形勢是不甚好。
    話說多事之秋,此逢前朝多事,後宮卻也不寧,先是德妃於九月初薨逝,不幾日,又聞沈昭儀染重疾,到十月中,病勢愈沉!天子垂憐,進封其為淑妃!然受封不過半月,其便已近垂危。
    自然,此些與南宮霽皆不相幹,他的日子倒是波瀾不驚。
    這日下學早了些,南宮霽便帶著兩個小僮出外遊逛。經過豐樂樓時,遠遠聞得呼喚之聲,回頭望去,見酒樓門前立著一人,正笑而向他招手!此人看去二十四五年紀,衣著素樸,卻身姿雄偉,眉目英挺,氣概端凝!
    南宮霽笑拱手迎上:“張兄,竟這般巧!前次大喜,還未及去賀你,今日正好由吾做東,定要飲個暢快!”
    那人大笑稱是。
    二人遂入樓內坐下,叫了些酒菜果品,對飲開了。
    要問那人是誰?乃今科進士,臨濮人張放!
    說起此二人的結識,倒還是段趣事:兩月前張放入京應考,也是在這豐樂樓中,二人鄰桌而坐,各自獨飲。酒至半酣,或是覺無趣,便互敬了一杯,三言兩語攀談來倒覺相投,因而一道飲了半宿,皆是大醉,連酒錢終是由誰付的也記不得了!
    此回過後,便算結交了。
    上月殿試發榜,南宮霽得知張放中了第一十八名進士,倒也備了禮,可惜彼時不得閑,隻得命人送去道賀,且之後也未得隙再見,因而不知他是否已得官赴任。今日才知,朝廷已命之判永興軍,過兩日便要啟程西去。
    南宮霽歎道:“怎去那等偏遠處?”
    張放道:“本是要去應天府做推官的,然吾不願,自請去邊陲赴任。”
    南宮霽蹙眉:“汝難道未曾聽說,當下西陲可不太平,張兄一介文人,此去豈不冒險?”
    張放笑道:“文人便不可戍邊麼?”
    南宮霽道:“吾並非此意,隻是你如今,本可平步青雲,又何必到西陲受那風吹沙襲之苦?”
    張放聞言略沉吟,舉杯一飲而盡,才歎道:“吾原當汝為知己,不想汝胸中竟也懷這等世俗之見!”
    南宮霽一怔,但覺麵上有些熱,垂下眸道:“世情如此!若非不然,張兄又何苦千裏上京?”
    張放訕然:“此話。。。也不錯,世人博取功名,多為求顯達,吾自也不能免俗!然而,吾等既為人臣,首當還是分君之憂,國之安危、民之生計,本才是緊要,而一己之私利,在此大義之前,實是微不足道!”
    南宮霽聞罷笑道:“聽兄這一席話,弟如醍醐灌頂!弟見識短淺,先前之言,多有冒犯,還望兄見諒!”言罷,舉杯敬上,以為賠罪。
    張放自非度量狹隘之人,當即領他此意,一笑飲下。
    放下酒杯,眉頭卻複緊起,歎道:“說來,隻可惜我朝重文抑武,吾如今乃是一介文臣判官,縱是有心報國,去到西關,依舊不能披甲上陣、平夷定疆,又有何用?到底,不過是虛背一身功名罷了!”
    南宮霽卻搖頭:“此言差矣!孰言文臣便不能定國安疆?君不見當年澶州城上,寇公之神威邪?”
    張放大笑:“此話倒不假,寇公當初臨危受命,北上驅寇,乃是真英豪,不愧國之楨幹、士之楷模也!吾若能及之一半,便不枉此生!”
    南宮霽舉杯再相敬:“依我之見,兄之豪邁,不遜寇公,建功立業,指日可待!”
    張放同舉杯:“好!有你這番話,此杯吾須飲盡!願有朝一日,吾可如你所言,在西陲建功立業,到時定不忘你此番鼓氣之功!”
    兩日轉瞬便過,張放離京赴任之日,南宮霽無暇相送,隻得令家僮代為前往,敬上一壺酒以表心意。
    張放自領下他這份意,且教家僮帶回書信一封,內中惟詩一首,乃前朝陸龜蒙所作《別離》:
    丈夫非無淚,不灑離別間。杖劍對樽酒,恥為遊子顏。
    蝮蛇一螫手,壯士即解腕。所誌在功名,離別何足歎。
    果是有誌之人!且其尚留話:“此番離別無需傷懷,他日成大功回朝,再共聚酣飲!”
    南宮霽聞之不禁苦笑,待他功成名就,自己還怎敢深交?!
    十一月初,宮中再傳噩耗,沈淑妃薨逝,身後追贈貴妃,施恩其族,不在話下。
    二皇子雖幼,卻至孝,為母居喪,哀戚過人,絕食多日,竟至昏厥。至病愈,進為豫國公,然皇子以居喪卻之,上勉強不得,隻好留待年後再論。
    沈妃新喪,二皇子卻因禍得福,恩遇更甚以往,雖是常理,然宮裏朝外的猜議也日漸加重。
    事到如今,南宮霽自不希望東宮現何閃失!畢竟他與太子已算得相知,越淩心性雖說古怪些,然絕非暴戾,今後縱然做不成個威服天下的英主,然為個守成的仁君倒也綽綽有餘,總不至攪翻天下,塗炭生靈;二皇子越植卻城府過深,雖當下尚年少,然憑日常點滴,也不難看出此人生性苛厲,且陰鷙自大,若為人君,恐非天下蒼生之福!
    而太子與二皇子之間,似乎也越來越微妙。
    這日南宮霽陪太子遊罷後苑,路過寧華宮,便勸他去探一探二皇子。
    越淩道:“前日不是才去過麼,再說他的病已好了,不出幾日便可回資善堂,何須多走這一遭?”
    南宮霽心歎無奈,若說太子的缺處,首當便是任性執拗,明知今上望他這做兄長對弟多顯幾分關愛,然他偏要明著忤逆!二皇子自病休以來,太子隻上月去探過兩三回,雖說二皇子的病並不打緊,且他二人相見也著實無甚話說,然到底他這般淡漠,教旁人看在眼中,不知又起多少流言。
    此事傳入天子耳中,自又不討好。
    前幾日禦駕駕臨資善堂,忽問起《唐書》讀得如何,又問太宗之功過。太子一一答了。今上猶覺不滿,道:“太宗之過,僅是窮兵黷武、敗征遼東一事麼?”
    太子道:“太宗雖是英主,然並非聖人,怎能無過?隻是功大於過,既要為賢者諱,則若偶有小失,臣以為但可不論。”
    上冷哼:“如此說來,太宗玄武門誅殺嫡親手足,也是無足提起的小過麼?”
    太子聞言雖詫異,然略一沉吟,便道:“此確是大過,太宗彼時殺兄奪嫡,乃是犯上作亂之舉,隻可惜。。。”本欲言“可惜高祖老病失勢,不能奈何之”,隻話未出口,卻聞南宮霽在後輕咳了聲,便心念一轉,道:“可惜此時大局已定,旁人也奈何不得!”
    上聞之厲聲道:“弑兄奪嫡?!唐太子荒淫驕奢、心胸狹隘,欲戮手足在先,遂遭此禍,也是應當!”
    眾人皆為此言驚出一身冷汗,恨不得即刻替太子謝罪!
    豈料越淩卻絲毫不見畏色,尚淡定對道:“爹爹隻問太宗之過,臣如實答來,乃就事而論!至於唐太子是否該死,臣以為還當另作他論!”
    眾人聞此言,皆有泰山崩頂之感,隻以為天子此番震怒是難免了。
    官家當下臉色陰鬱。實則他方才,本意隻欲警醒太子一二,不想一時激惱,前後竟出此矛盾之言,反教太子戳破,自是半難堪半惱怒。遂沉吟半晌,才道:“太宗雖有過,然尚不失為一代賢君明主,吾倒不望汝能有所及之,但隻不似那唐太子般不器,便也罷了!汝且好自為之!”言語間,怒意似已漸消,與其說訓斥,此倒更似一番悉心教誨。
    越淩拜道:“定不教爹爹失望!”
    官家苦笑一歎,捋須搖頭:“汝這等倔性,倒是隨了何人?”
    原說太子的性情,確有幾分乖戾。是非利弊,他心中自然分辨得清楚,卻偏過分執拗,但不合心意處,是如何也不願屈就!
    南宮霽常在宮中,身為旁觀者倒看得分明,今上實則並非對太子全無關愛,隻是父子性情相近,麵上皆過於淡漠。再說光憑捕風捉影便料定今上已生廢立之心自是妄猜!今上並非糊塗之人,所謂知子莫若父,二皇子縱是一時聖眷隆厚,然而其性情資質如何,想來為父的自然明了於心!而所以他父子間似隔閡難消,還事出有因。
    此事原委,南宮霽大略還是由張令其處聽得:三年前,今上忽而不豫,數月不能視朝,宰相陳湜乘機把持朝政,以致內外不寧!內官、宣政使李繼中借機向皇後獻策,欲擁立太子,奉今上為太上皇!豈料此事為人所告發,李繼中受極刑,宰相陳湜等也一並獲罪,皇後雖再三自清,無奈官家疑心已起,盛怒之下,欲廢太子!皇後無計,竟投繯以證清白,而此刻朝中反對之聲迭起,官家這才壓下此議。皇後彼時雖自盡不成,然驚懼之下,未出一年便鬱鬱而終。太子越淩當時年方十一歲,卻遭此橫劫,想來教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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