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 備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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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無常,南宮霽現下總算領略得一二。
好在,少年何來久日愁?!他也算得豁達之人,且汴梁繁盛,比他成都乃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常日裏並不乏好去處;雖還須入宮伴讀,然講官對其並不嚴苛,每日辰時入學、申時下學,但坐滿這幾個時辰便罷,至於文章功課,便隨意應付,講官亦少追究。如此時日久了,倒愈發懶散,學業已漸荒殆。好在梁帝得知後,下旨對其嚴加約束,這才又好些。
自然,既作了太子伴讀,便不宜久居驛館,所幸聖眷隆厚,於州橋下、汴河南岸風光好處,賜一宅邸,此宅庭院開闊,距皇城僅數十步之遙,可謂黃金之所,便是當朝宰相,亦無此厚遇!
隻是按例,聖旨既未提及,隨使眾人便不敢久留,還須盡快離京!禹弼臨行乃一再囑他好生讀書、小心處事,南宮霽自一一應下。
南宮霽搬入新宅之時,宮中順帶與他派來一個近侍,乃是先前與之有過數麵之緣的張令其!
南宮霽見此乃是喜憂參半,一來張令其畢竟與他有些交情,禹弼離去後,身側有個熟人自是好事;而所憂的,乃令其到底是宮中之人,說是近侍,實則更是眼線,但今後,自己的一言一舉便皆在他人監視之下,自不能現半點差池!
所幸此後不多久,便有二人及時趕來替他分憂,自令他大為寬懷。
此二人,一為去而複返的蘇禹弼,而另一,則是他蜀宮嵩明軒原提舉周淮安!當下見此二人,南宮霽自是喜出望外,然一麵卻又憂心此事或不得梁帝之許。
禹弼道:“殿下尚年少,身側自須一二親近之人照料指點,而吾為殿下之西賓(1),淮安為舊時近隨,暫留在此為陪伴也是常情,想來梁帝自無不應之理。”
南宮霽思來也是,便依他此言上書道明所求,果然如願。隻是如今身份既已變,禹弼與淮安自也不再以“殿下”稱之,而改以“郎君”稱呼。
諸事大定,已是年下。
此時距南宮霽入京已有兩月,入宮伴讀也有月餘,好在南宮霽天資聰穎,但稍用些心思,讀書作文並非吃力事!而除此,他與幾位同窗相處也融洽!因而伴讀,倒也並非如先前所想那般無趣。
且一提他宮中那幾位同窗,除了太子與楚王子越允熙,尚有商恭靖王子越允寧、韓王子越允則,以及吳王長孫越希嚴,幾人皆正處在玩樂的年紀,又相處甚洽,自恨不得時刻一處戲耍!隻可惜他越氏宗法嚴苛,宗親不得擅見外朝之賓客,亦不得私自出宮,因而幾人的相聚也僅限於禁中!倒是南宮霽得天子格外施恩,偶得以赴各王宮之宴,自又是樂事一樁!
年前五六日,課業暫停,南宮霽不必入宮,日日獨坐府中,反覺無趣,又逢佳節倍思親,自怏怏不樂。
禹弼乃通情之人,知他憂愁,年前便也不再提課業,且教他好生歇息,閑時亦可出門一逛,以解愁緒。
節日的汴梁城張燈結彩,一派祥和!卻孰知此景更令離人思鄉心切!回想往年在蜀宮,他皆會親自掛上幾盞彩燈,或親手寫下桃符。如今府中雖也置辦這些,卻人是物非,想來好一番傷感。為避愁思,南宮霽一改往日之懶散,日日埋首書卷,不問外事,以此淡卻煩惱。
轉眼已是臘月二十八,一早,便有人送來請帖!
南宮霽心中自覺怪,因他在京中並無親友,實是想不出何人會無端邀他聚飲。滿懷好奇接過拜帖,但見封上署名雲溪,以為送錯了,便教還回去。
家僮卻道:“那人說了,他與郎君久時未見,初聞此名或不能想起,因而還請郎君多思量片刻!”
南宮霽聞言,果又細忖了一陣,倒還真覺此名熟悉。沉吟半晌,忽而撫掌大笑,笑罷才道:“午間吾要出門一逛,汝去告知蘇先生一聲。”家僮自諾下去了。
巳時剛過,南宮霽便領兩個小僮出了門,這日天雖不甚好,然因再兩日便是除夕,街上依是人來車往,絡繹不絕,相較平日更顯熱鬧。
三人走走停停,各處閑看賞玩,不知不覺,竟逛了個把時辰,終也走乏了,兩隨從竟已餓得腹中咕咕直叫!南宮霽遂帶二人去到一處酒樓,見正堂尚有空位,便教那二人於此坐吃候著,自己則入內另尋清靜去了。
這酒樓乃朱雀門外最大一家正店(2),由正堂入內便見一大園子,其中亭閣樓榭各處散布,任意一處皆可作宴所,夏日甚可露天設席。
南宮霽在店小二的指引下繞了半個園子至泊於池邊的一處畫舫,早有人待候在此,將來客引入舫內。內間席已備下,偌大的舫間隻坐了兩人,另有二三仆從一旁侍立。
南宮霽且也不理他等寒暄,乃作正色道:“汝等好大膽,竟敢私自出宮會客,卻不怕有人上告宗正,嚴懲爾等!”
那二人絲毫不露怯色,且嬉笑道:“吾等領罪受罰,汝卻能無恙?到時禦史台以結交宗親之名彈劾汝,那罪名恐較吾等絲毫不得輕罷!”
言罷幾人皆大笑!原那二人不是旁人,正是楚王子越允熙與韓王子越允則!
三人對飲了幾杯,南宮霽道:“此處不好找,我一路又要避人耳目,走走停停倒用了個把時辰!吾初來乍到,汝等本應體諒,緣何不在近處擇一酒家?”
允熙道:“汝向來聰明,卻還須問此間緣故?!”
南宮霽笑道:“既要避人,便不應選在此處!此地雖遠離宮苑,然飲宴者卻不乏達官顯貴!依吾看,今後外出聚飲,不妨尋家清靜些的腳店(3)。”
此言在理,朝臣顯貴飲宴自多去正店,腳店乃平民百姓常聚之地,自要妥當些。
允則卻蹙眉:“那等嘈雜處,也去得麼?”
南宮霽笑道:“我獨自時曾下過幾回腳店,那店規模雖小,他處多時倒還過得去,且偶也見店內有置雅間者,若不欲與外人共處,便入內獨飲亦可。隻我尋常倒喜在外堂與眾人同坐共飲,聽些民間的軼事趣聞,實也是一樂!”
那二人聞言似有幾分動心,然到底不敢輕允,或是尚有所顧慮。想來他等王侯公子,怎可與市井之徒同堂飲樂?南宮霽自曉其意,便也不強勸,三人便又推杯換盞,談笑他處去了。
酒至半酣,允熙道:“太子明日生辰,你已知曉罷?”
南宮霽點頭:“前日宮中便送來了帖子,明日自要去道賀的。”
允熙忙問:“禮可備下了?”
見南宮霽點頭,二人爭相道:“是何物?”
南宮霽詫異:“隻是尋常之物。。。此難道。。。有何講究麼?”
允則道:“那倒不是,隻是吾等往年所送之禮,太子皆似不喜,遂今日才想出外尋些新奇,也想問問你的打算,眾人或能一道拿些主意!”
南宮霽笑道:“如此,汝等倒是費心了,然若不知太子喜好,隻吾三人在此胡猜也無甚用場!”
允則道:“說來慚愧,吾等雖與太子朝夕相處,卻不能摸透其意,當下實是無所適從。”
允熙接言:“這實則也怪不得吾等!太子每日裏埋首書卷,吾等便是相伴左右,卻又如何知他心思?”
南宮霽想來也在理,忖了片刻,道:“依我之見,異寶奇珍宮中比比皆是,太子見多了自也談不上喜,因而吾等若是再以金玉字畫獻上,自不討巧。吾聞城南有一集市,市上吃喝玩耍之物事一應俱全,想來新奇之物當不少,思來不妨去瞧瞧,或有所得!”
二人聞言皆稱好。
自州橋南去,至朱雀門外,拐過幾個彎,便到了南宮霽所說的南城集市。
一路逛去,沿途各色鋪子,亦有小攤,出賣布匹、香藥、字畫,以及古物玩具等,乃是應有盡有。
三人走了半程,卻已看花了眼,似覺樣樣都好。正猶豫,忽見前方圍了不少人,似正論著甚麼新奇。三人心中一喜,忙上前看究竟。
好容易擠入人群,一瞧之下卻不免失望:那原是個小攤,正賣木鳥!怪的是圍觀者雖眾,問津者卻無。
三人打聽下才知,此物竟要兩貫錢一個!而那攤主是個老漢,看去甚古怪,不理旁人的指點譏諷,隻閉眼坐著,大有願者上鉤之意。
允熙瞧了那鳥許久,依舊未能看出玄機,便道:“你這鳥有何本事,竟要這價?”
老漢緩緩吐出幾字:“欲知此中玄機,買下即可!”
眾人哄笑“好不要臉”!老漢卻似未曾聽到,臉色如故。
三人見此一時好奇,便奉上兩貫錢,討教這鳥的不凡之處。
眾人的譏笑聲中,老漢將一碗水至於鳥嘴下,輕點了點鳥頭,那鳥便竟如活了般,低下頭去飲水!飲過抬頭,停歇片刻,再低頭去飲。。。如此反複,將一幹眾人看得目瞪口呆,惟那三人卻是欣喜不已。
南宮霽一思量,上前道:“老人家技神如此,果非凡人!想來除了這鳥,應還有其他稀奇之物罷,何不拿出教吾等一長見識?”
老漢遲疑半晌,笑道:“老漢原道此間少有識貨之人,還有些失望,不想遇上你這幾位慧眼不凡的小郎君!如此,老漢便教爾等開開眼!”
說著,轉身到後麵的木箱中取出幾件物事,細看,皆是些木雕的鳥獸,放到地下,有的能動、有的能走、還有能翻滾的,觀者見了皆叫好!老漢耍了一陣,又一一將此些木頭鳥獸收入箱中,作勢便要收攤。
三人忙將之攔住,道:“老人家,方才不是說好要賣於吾等麼?”
老漢道:“我隻說讓你看看,可未說要賣。”
三人忙掏出錢來,道:“老人家若是擔心我買不起,倒大可不必,況且我方才也已買了您老的木鳥,還請老人家賣我個情麵。”
老漢卻依舊顧自收拾,並不接話。
旁觀者中有笑道:“這老兒乃是怕你買回去偷師,這等絕技若是教你偷學了,他還拿甚麼營生?!”
三人忙道:“吾等又非做此營生的,怎能為此?”
圍觀者見他誠心,便也紛紛說情。老漢想來實難推脫,低頭忖了半晌,乃自箱中取了個木牛與他,卻未收錢,便徑自挑了擔子去了。
三人雖隻得了兩件,倒也甚滿足,想來以之作賀禮雖好,然若多去了,反倒不新奇!遂又在市上逛了一陣,另尋了幾樣新奇物事作禮。
至日落時分,三人才各自散去。
注:
(1)西賓:對家塾教師或幕友的敬稱。
(2)正店:即市店,一般指(宋代)規模較大的酒樓。宋代實行酒水專賣,隻有正店可自行釀酒。
(3)腳店:小零賣酒店的俗稱,一般指(宋代)比較大眾化的酒樓。腳店不可自行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