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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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館中的日子百無聊賴,約莫過了五、六日,宮中方來旨宣召,然此回去見的卻非梁帝,而是太子!
一夜秋雨,曉來寒意肅殺,黃花殘盡,枯葉遍地,汴京一夜之間竟似已入冬。晨間雨雖停歇,陰雲依舊籠罩不去,北風捶拍門戶,隻聞其聲,已教人瑟瑟。
午後方入宮,晨間無事,南宮霽便在榻上閑翻書。室中的暖意不時催他瞌睡,實因昨夜並未怎歇好。
細算來,至今離家已有月餘,原以為當日壽宴過後便可歸蜀,卻孰知無端拖了這些時日!或是思鄉心切,這兩日夢中總現歸家之景,不知為何兆!又想起禹弼先前之叮囑“今日若得陛見,萬一現何不測,切記聖意不可輕忤,然凡事也不可輕諾,但可敷衍便敷衍,待回來後再作計較”,心中便有些惴惴。
未正時分入宮,宮中派來迎候者乃是當日與南宮霽已相熟的內官張令其。
這日與大宴當日有所不同,乃由左宮門進。穿宣佑門往北,宮道漸是開闊,可見兩邊高牆內探出的殿宇閣角,再向前數十步便拐入一處宮院,稱為“資善堂”,乃太子讀書之處!
令其稟道:“今日聖旨命太子宴貴使於此。”
南宮霽忖了忖,道:“除在下,今日奉召者可還有他人?”
令其頷首笑道:“自然有,且還不止一人!貴使入內便知。”
時辰尚早,令其先引客入偏殿稍歇。
此間已聚了五六人,正品茗說笑。見人入內,皆起身作禮,南宮霽自也一一回禮揖讓過。
落座一番寒暄,南宮霽方知他幾人乃宗室子,難怪有兩人甚麵熟,細回想原是那日遊園見過!其中楚王子越允熙,當日競射得了第三,因而還記得名姓,其餘幾人便生疏些。幾人因年歲、性情皆相當,相處自也融洽。
說笑一陣後,南宮霽奇道:“這時辰了,太子緣何還不至?”
他等道:“太子哪及我等清閑,估計此刻還在內殿苦做文章呢!”
南宮霽道:“太子不是尚才病愈麼,怎就急著苦讀?”
眾人嬉笑:“太子好學,自不比我等。”
南宮霽自也一笑,便跳過此話,問道:“今日奉召者,隻吾等麼?”
允熙思量片刻,道:“吾等原以為此為私宴,當下見了你,才知有外臣奉召,遂也不知是否還有他者與宴。”
南宮霽聞言雖也存些好奇,然想此本也無關緊要,況且到底一陣便會見分曉,遂一時也懶得多忖。
又坐片刻,忽聞黃門來稟:“靳使到了!”
眾人忙起身相迎。
倒是南宮霽,當下聞得“靳使”二字便一怔!未待回神,一個熟悉的身影已躍入眼簾---矯健的身姿,囂張的眉眼,不是那靳國小魔王又是誰?!心下一時苦歎起,自己與這小魔王不和,難道梁帝是真不知?總將自己與之湊到一處,難道便不怕生出甚禍端來?!
好在這魔王今日看去並無意與他為難,走過他身前時尚側目一笑,似有化幹戈為玉帛之意!這才令南宮霽心下寬去幾分。
未時,太子越淩終於到了!
南宮霽隨眾人起身相迎。
十四歲的少年,清眉秀目,爾雅氣質,隻是身材略單薄,個頭隻到南宮霽鼻尖處,相較身側小了三歲的二弟越植,也僅是高出半個頭而已。
太子落座,笑道:“此處不同於外朝,諸位不必拘謹。”
眾人謝過坐下,便聞那魔王道:“那日遊園,未見太子,總覺可惜,今日既見了,不如一道再切磋些詩詞武功,如何?”
南宮霽聞言手一顫,杯中之酒險灑出!
實說來他此時是不知該對此人如何欽佩了:全當此處是他北朝麼?竟教太子陪他賦詩練武!便是太子同意,他等又豈敢贏過太子?!到底還是自尋沒趣罷了!隻一轉念,又覺他既能出此言,便也不會顧忌甚底君臣賓主之儀,如此倒是有一出好戲可瞧了!遂帶著些戲謔的心情望向太子。
太子隻淡然一笑,並未答話。倒是身邊內官出來稟道:“殿下病體初愈,不宜多費心神,但教在座諸位王子陪同貴使耍戲便好!”
孰料那魔王竟不依,道:“若如此,不妨在殿中粗耍兩下,吾本遠道而來,殿下也不欲教我失望罷!”
太子沉吟片刻,笑道:“如此,不如便投壺耍戲一陣罷。”
眾人聞言皆稱好,遂玩鬧了一陣。
時近傍晚,天色轉晴,宗善便道:“此刻天色正好,閑坐殿中豈不無趣?我看此間殿院開闊,不如到外間習射,如何?”
眾人聞之尚沉吟,卻已有宮人稟道:“宮中不可擅傳箭弩等器,貴使見諒。”
宗善道:“竟還有此規矩,倒與我宮中不同!既如此,吾等便切磋些拳腳,倒還省事!”
此話一出,便有人道“不可”,且出言勸道:“萬一切磋間不知輕重,傷了人如何是好?”
眾人皆道有理!
卻不想那靳國小兒已然不悅,負氣冷聲道:“這也不便,那也不可,可見我北人與你南人確存間閡,難以投機,如此,吾便先告辭了!”
眼看要不歡而散,眾人隻得好言勸解。但有機敏些的便道:“殿前開闊,吾等不妨蹴鞠消磨!”
宗善卻道:“若是白打(1)便罷了,一人便要踢上半日,甚無趣。”
好在允熙機警,忙道:“自不白打,找兩根竿子絡網便是。”
眾人聞言皆道好,便教人於庭中置網。一幹人要做兩隊角逐,然太子因不參與,現下便有九人,南宮霽遂推脫了,隻教他等去耍。
眾人皆外出蹴鞠,惟太子與南宮霽留於殿內品茗閑談。
太子不知是疲累之故,還是果真病體初愈,看去精神並不怎好,言談間,總有片刻神思恍惚,像是心不在焉,而轉瞬卻又談笑如故,教人有些不知所以。好在他二人總還算投契,無論書畫琴棋、詩詞歌賦,亦或平日消遣之小趣,皆可說到一處。
太子實也與南宮霽一般,對外間之新奇事尤感興趣。南宮霽遂便將這些時日在外之見聞夾雜些由李琦處聽聞來的江湖趣事一並與他道來,以博他一笑。
談笑一陣,便提到那靳國小魔王。南宮霽說起先前四方館中之事。
太子聽罷笑道:“依吾看,汝還是讓他三分為好!”
南宮霽麵露無奈:“實則我當日便已懊悔,隻因先前不曉他身份,才一時怒起與之衝突,但好在未釀成大錯,隻如今惟怕他記恨,又徒生事。”
太子道:“我看他隻是急躁些,倒也無他,且此事已過去,他明日便也北去了,自不會再追究甚,你無須掛心。”
南宮霽聞之心下自為安定。忖了忖,又作無意般試探道:“想來各處使節也將於這兩日離京了罷?”
太子頷了頷首,轉而似有所領會,笑道:“汝離蜀已有時日,想來亦是思歸罷。”
南宮霽道:“吾當初總還念想出外遊曆,以長些見識。此次前來汴梁,也算了了此願,中原風光絕佳,若能多留兩日四處遊覽一番倒也甚好!隻無奈雙親臨行一再叮囑須早歸,因是不敢久留。”
太子聞言並未答話,隻托著下頜似出神。南宮霽想他或又恍惚了,尚不知有無聽進他方才之言,便覺幾分尷尬。
沉寂片刻,卻又忽聞他道:“我成日也是無趣,因而甚羨你!吾倒不敢奢望千裏迢迢跋山涉水遊曆,但隻哪日能出宮在這城中閑逛半日也算得寬慰了。”
看他雖是帶笑出此言,眼中卻還流露三分落寞。
動容之餘,南宮霽竟感同身受,一時不知以何言寬慰之。靜默半晌,方道:“來日方長,殿下總能遂願的。”
不覺中,室中光線已暗下,外間的歡呼叫好之聲卻還依舊。二人一時好奇心起,便起身去到院中觀戰。
庭中喧嘩,原是一幹宮人正聚於此觀賽,叫好之聲此起彼伏。
此刻場上正混戰,但有人得球,他者便紛紛上前逼搶,得球者則奮力突圍,直至射球入網!這般耍法,確是比白打有趣許多!然各人近身搶奪,總難免推扯衝撞,因而那幾人現下皆已是衣裳不整發冠淩亂。
那魔王此時正在興頭,見太子出來,便拉了定要教一道耍。越淩無奈,想來時辰已不早,當是耍不了多時了,便胡亂應付片刻也無妨,遂應了。還少一人,南宮霽自當仁不讓!
開場片刻,南宮霽便覺出那魔王腳法雖悍,技巧卻不精,且至當下已耍了個把時辰,氣力亦不濟。果不其然,不到一盞茶功夫,魔王一隊便輸了兩球。南宮霽心知此場必勝,心中自甚暢快!而見太子尚無建樹,便有意助之,但得球便踢傳與他!太子雖不精於此,然得眾人相助,總算有所斬獲。
這一場賽了半個時辰,終以太子一隊得勝告終!眾人皆盡興,敗者亦無何不悅。一場蹴鞠戲總是圓滿落幕。
晚宴過後,正待離宮,內中卻傳旨召見蜀使!
南宮霽倒也不為意外,入見時便依禹弼之囑請辭離京。
孰料梁帝卻不置可否,隻道:“你首回入京,何必急歸?且安心多留兩日,朕教人帶你四處遊覽一番。”
南宮霽無奈,隻得拜謝。
出得殿外,又被內官喚住,奉上一魚袋(2),道:“天子賜入宮魚袋,貴使今後但可憑此出入禁中!”
南宮霽謝恩接過,眉頭卻已深鎖。
注:
(1)白打:是教戲者以足或軀體各處觸球(手除外),但球不能墜地,所謂球不離足、足不離球,技高者乃可踢出百千般花樣。
(2)魚袋:唐、宋時官員佩戴的證明身份之物,出入宮庭時須經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