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亂花漸欲迷人眼 四十、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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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也是異常安靜,窗外夕陽正濃,幾束光亮從打進廳裏依稀看得出陳設布局。鄭逍用餘光隨意打量兩下,跟著沈桓修他們走近那間燭光搖曳的屋子。裏麵偶有人聲,低沉緩慢地講解著什麼,小夥計沒打聲招呼,輕輕推開房門朝裏張望,見老郎中坐在床前,一時糾結進不進去。
鄭逍好奇心作祟,湊過去跟著往裏看,沈桓修站在鬼鬼祟祟的兩人身後,顯得淡然自若不驕不躁。
“大夫在裏麵。”那夥計壓低聲對兩人道,他原本是想招呼兩人下樓的,不過裏麵的人像是聽到動靜亦或見著門邊的人影,朝外輕輕喊了聲“進屋吧”,聲音輕柔沙啞綿軟無力,但鄭逍確定這是個男人。
鄭逍妄想症犯了,她覺得兩人關係匪淺,並且開始YY這對男男CP。
沈桓修深悉對方廚藝精湛體弱多病,提及對其有所虧欠,又是一臉懷舊觀瞻這家店鋪,熟門熟路就要上樓找人,以及等對方下樓的那會兒,一臉期待和欣慰的神情……
鄭逍想來就一陣頭皮發麻。
“愣著作甚,還不進屋?”幻想中的男主之一側身叫她,一臉不耐道,“又在神遊。”
鄭逍暗自鄙夷翻了個白眼,她端著優雅從容的步子邁進屋,看見床前花白頭發的老頭兒禮貌性對他們頷首示意,繼而才看到床上躺著個麵色蒼白的年輕男子。
此人果真符合弱受屬性,瞧他那張瘦削俊秀的小臉蛋兒,水潤漆黑迷離恍惚的小眼神兒,還有那張幹裂發白的小嘴唇兒,真是我見猶憐。
“來了啊。”小弱受朝著沈桓修莞爾一笑,看在鄭逍眼裏說不出的淒美。
沈桓修點頭:“身子可曾好些?”
對方輕笑搖頭:“好不了的,”他淡淡歎了口氣,轉而看向鄭逍,溫柔打量了她半晌便問,“這是?”
後者一個激靈,立馬衝他得體淡笑,卻不發話,隻遵守本分地等待沈桓修解釋,心裏又想這個問題有夠尷尬,隻怕沈桓修是不忍說出實情傷他的。
卻不想後者似笑非笑了鄭逍一眼,繼而大方利落笑著回道:“這便是予那位從晏國遠道而來的發妻了。”
“哦?”那男子先是輕輕挑眉,隨後便了然一笑,“可惜了,沒能在和親大典一睹公主絕佳風采……”
我都明白,鄭逍把重心放在他那個“可惜”上麵,推測這人是強忍悲情,又自顧暗道她也不想破壞兩位的蝕骨深情。她雖然不是很腐,但也明白同性之愛任重道遠行之不易,奈何所有的一切都隻能歸結於沈桓修生於皇室的悲哀了。
想著,鄭逍又無奈搖首輕歎口氣。
“你又歎什麼氣?”沈桓修明顯對她的出神很不滿意,兩根形狀姣好的劍眉都快擰成個大V。
“沒什麼,”鄭逍皮笑肉不笑,腦筋一轉忙衝病床上那位道:“此行匆忙,不曾帶些見麵禮,還望海涵。”話間,她略上前傾身探看,所見卻是一片觸目驚心。
“無妨,”那人笑得蒼白無力,“初見公主便是這副萎靡之態,倒是在下失禮。”說著,他目光轉向自己袒露在床外沿的手臂。
沈桓修見此情境不禁蹙眉,形式主義地對鄭逍介紹:“這是予最為親近的一位舊識,本姓臧,字佑兮,你隻稱他兮弟方可。”
鄭逍敷衍點了個頭,注意力卻集中在臧佑兮那條手臂上。學術點講,在其肘彎部的靜脈處,有一道明晃晃的血口子,一股細小的血流正沿著手臂往下流淌,地上放著一隻銅盆,用來盛接血液。
“啊……”鄭逍一陣心悸,突然想到什麼似地遲疑道,“放血療法?”一開口,她就知道自己多嘴了,抬眼便朝臧佑兮嘿嘿訕笑,沈桓修像是見怪不怪,負手緘言在側。
不等後者發話,老大夫便輕輕頷首,“姑娘所言不錯,”說著他抬眼打量鄭逍,笑得一臉和藹慈祥,“臧老板長困於眩暈疲乏之症,采用此法易於緩解病狀,去除勞疾,”說著,他又頗為讚許道,“倒是偶有女子像姑娘這般見多識廣。”
鄭逍麵上嗬嗬嗬地打哈哈,心裏卻偶有慚愧。說起放血療法,她還是從大學公選課上了解到的,那學期選課不及時,好多她感興趣的課程名額都滿了,結果陰差陽錯選了個中外曆史人物評說課程。當時講到華盛頓,說他死於“氣管性鎖喉”。這種病按照當時美國的醫學技術水平,是完全可以治愈的,然而華盛頓卻相信當時社會風行的放血療法。第一次放血之後,病症並未減輕,醫生又如他所願第二次放血,後來接二連三放了四次血,華盛頓就這麼死於窒息和血性休克。
當時聽來感覺還好,此刻對麵實景卻是格外驚心。鄭逍回憶之前一時興起查閱的資料,知道放血療法不是毫無根據。它的曆史十分悠久,古人認為,生病是由於血液不幹淨的緣故,借以增強體質,強健體魄。
她不能理解古人在這方麵的觀念,總覺得這事兒懸得很,隻對老大夫莞爾道:“不知此法一月施行幾次?”
沈桓修聞言不耐:“你問這個作甚?”
鄭逍不理會他,隻聽老大夫道:“每三日施行一次,怎麼,姑娘可有頑疾在身?”
鄭逍連忙搖頭:“隻是好奇詢問,這廂倒是失禮了,”她在心裏思量一番,眼見臧佑兮一臉病怏怏的蒼白,不禁沉吟道:“呃……”
“兮弟見笑,”沈桓修見她還想說什麼,適時連聲打斷,又以眼色警告,才道,“此次探望,其一是為敘舊,其二,是想詢問兮弟——”說到這裏,沈桓修顯得有些猶豫,他隻偏頭組織言語,又抬眼遲疑道,“兮弟可知,在民間,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絕佳風味?”
他這話一出,鄭逍明顯感到周遭溫度下降了一轉,隻見臧佑兮笑意凝在麵上,臉色愈加蒼白。在場的每個人都意識到這點,皆凝神屏氣注視這兩人之間不可意會的尷尬。此時鄭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抬眼偷偷瞥向床上躺著沉默的那人,心想沈桓修肯定是觸了什麼忌。
若是深交,鄭逍認為他不可能不知道,什麼話題是禁忌。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想借此機會,解釋,亦或是彌補當年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