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無髦。”
    一個輕輕的聲音在他背後呼住他，那一對神使騎著快馬，不住往離大海相反的內陸縱馬狂奔，背後還用麻繩牢牢掛著昏迷不醒的大萌。蘭無髦聽到後麵有人叫喚他的名字，他有些吃驚，回過頭匆匆一瞥——
    我緩緩張開我那雙猩紅如殺戮的黑夜的雙眸，試著擺弄了一下我的軀體。柔軟的肌肉、靈活的骨關節，輕盈的身體。
    新的意識和軀體算是契合得不錯。
    下一刻，我淩空跳起，從虛空之中一把抽出那一半被血汙染成黑色，一半還保持著閃閃的金色的長槍，對準了前方騎在馬上，稍作遲疑回頭的蘭無髦。
    曲肘，蓄力，向後擺動，向前推出，投擲。
    “雜種，你居然在我的五雷正法之下活了下來！”震驚大過怨恨，他轉過頭，正好看見了那一半淤黑、一半金光的長槍被我投擲向他的方向，槍刃之鋒利入肉切骨如入無人之境，幸好那槍飛行的軌跡還不算很快，蘭無髦自信自己在被射殺之前完全有能力反應過來。
    他一邊將手藏在寬大的袖袍之下，不知又在作什麼害人的“術”，一邊站了起來，假裝驚恐地朝我道：“狼妖，我和你無冤無仇，為什麼你總是冤魂不散追著我？我前麵有意放你一命難道你感受不出來嗎？快快收了你這件稀奇古怪的法器，我們互不相欠，否則，我就是拚上這條命今天也要將你送入地獄？”
    “哦？”我低垂懶洋洋的血目，冷淡道，“我剛剛從地獄歸來，求你再將我送回去吧。”
    與此同時，我那投擲而出的汙血長槍堪堪已經飛馳到他眼前，我背後那隻由土彙成的巨手也已經悄無聲息屹立在了我的背後，準備借這下沉之勢將我拍成一團血肉。兩人已進入生死相搏勝負即分的階段。“師兄小心！”那女神使騎馬稍在前方，急得大叫起來。
    一抹陰鷙的笑容閃過那無髦嘴角，下一刻，他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興奮地在馬背上站了起來，朝我大吼道：“給我死！你這條下賤的銀狗！”話音未落，那前所未有龐大的巨掌已經鋪天蓋地蓋住了我站的位置和我所有的退路，與此同時，那長槍已經幾乎頂到了蘭無髦的鼻尖。
    下一瞬，他和他腳下的馬，馬上的大萌，一起消失在了原本的位置。金光一閃，三者居然出現在了那駕馬狂奔的神使少女前方。
    “雪沫，幹得好……”那無髦十分興奮，想必他的瞬間移動又是原本在他前方的那神使少女使出的“術”。
    我嚐過他的詭計，這次自然沒有被他先前的對話分散心神，對身後凸起的巨掌早已明了。我的神核本來就是“小歡喜”境，現在隻剩下一半了，更隻剩下一半的“小歡喜”境的實力，我更不知道那魔族的晶狀體防禦能力如何，不敢硬接“地縛神”這一掌。好在我現在雙目如充血一般鮮紅，是因為我體內一半神核，一半晶狀體，我以這雙神族的眼睛，看到了魔族才能看到的世界——
    這個世界，隻剩下黑、灰、白三種顏色，無數大大小小的空間方塊猶如置放於水之中的冰塊一般，不斷相互碰撞，又因為對方的衝擊將彼此激得蕩開，做著毫無規則的運動，這其中歪歪扭扭，空間塊之間時時刻刻不斷彌合，又留下無數空白。
    唯有魔族才能看到，那一片別致的風景！
    我側過身俯下頭顱，從那些分分合合的空間方塊中取了一道空隙處鑽了過去。而在這些四維度空間生物眼中看來，我仿佛一瞬間消失在被那巨掌籠罩的原地，又在下一瞬間追上了那並駕齊驅的雙神使身邊。
    “好快的身法！”蘭無髦也有些吃驚，由衷讚歎道，我們三人並駕衝上在這山嶺間小路中，一路上他不住從大地上呼出地縛神的巨掌攻擊我，較他稍微之前的那叫做雪沫的少女也不斷在空中劃動著金閃閃的符咒，力求讓我的身形越來越慢。此刻的我毫不在意，又一把抓住那淩飛到半空終於脫力落下的血汙長槍，將那些巨掌像是蛛絲般，皆數刺破蕩開。
    一時之間，我們三人勢均力敵，誰也奈何不得誰，但是隨著神使雪沫在我身上設的“術”越來越多，我的身形也漸漸遲緩了下來。那蘭無髦大叫道：“雪沫，這蠢狼吃了你這麼多道‘不動如山’，已經眼看跑不起來了，我們加快速度和他拉開差距，我便可以施展‘五雷正法’給那妖孽致命一擊！”
    他久久不見神使雪沫回應他，急忙轉過身：“師妹，你聽見我……”話還未說完，就看見那神使少女胸膛上赫然突出那根血汙之槍的槍刃和半截槍身，她胯下的馬還在狂奔，她卻已經目光呆滯，嘴流鮮血，直挺挺地倒在馬首上。
    “不可能！”一時之間，陰鷙的蘭無髦都驚懼交加，麵對這一變故不知所措。
    我冷笑不語。剛才那居於項鏈中的魔族少女不僅強行用魔族的晶狀體填滿我那破損到幾近崩析的神核，她又將那把五億年前戰神阿修羅留在魔界的一把神槍贈予了我。那把神槍當年是阿修羅用來貫穿大自在天魔的身軀，大自在天魔雖然毀於這一擊之下，但是同樣他體內流出的黑色鮮血卻也沾染腐蝕了這把神槍，以至於讓它現在的威力不足原本的萬分之一。
    但就算僅僅是原先的萬分之一，在這種四維度空間屠殺這些低等生物，卻是綽綽有餘。我先前第一次投擲出的時候，那神槍暫時還未衝破封印，所以被蘭無髦躲了過去。神槍本來就是因果律武器，能顛倒因果的存在，並非按照“我擲出神槍”，“神槍擊中敵人”，“敵人流血受傷”的順序來決定事態發展，而是當我決定以神槍殺敵之際，“敵人流血受傷”這一“果”已經被因果律注定好了，其他前麵的“因”無論發生不發生，已經無關緊要，就算我不擲出神槍，就算神槍未擊中敵人，都無法阻止“果”的發生。
    我若決意以此槍殺敵，世間萬物無法、無計、無因可避。
    這，便是神界武器的恐怖之處。
    這些四維度空間的生物，是決計無法理解到這遠遠淩駕於他們的想象力極限之上的恐怖力量。恐怕神界的武器對於他們來說，就像是一把手槍對於還在茹毛飲血的原始部落一般不可理喻。先前那神使少女死前還在不斷用這個世界上的“術”轉移自身的位置，企圖逃脫這柄神槍的追殺，無異於癡人說夢異想天開。
    那少女的意誌從她的屍首內飛了出來，像是一朵透明的小人一樣流離在空中，嘶聲尖叫道：“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的魂魄！”
    我十分驚奇，再一次折服於這個誕生了如此之多神奇的力量的空間。看來這裏的人利用所謂的“術”可以強化和束縛自身的意識，即使肉體死亡精神也不會崩潰降階，而是以一種全新的姿態繼續滯留這個世界，甚至如果有同門接應，他的同伴為她準備好新的肉體，她的魂魄甚至還可以鑽入肉體，重新以常人的姿態活下去。
    前麵的蘭無髦也十分著急，一般策馬狂奔一邊回過頭來嘶聲大吼道：“不要傷害我師妹魂魄，我們認輸啦！將她放了，你將是彼岸教派的座上賓！”
    將她放了？
    我微微一笑。
    若是之前被你五雷正法轟死的那個神族銀狼，倒是可以考慮，畢竟這些由維度組成的生靈意識，又不是邪獸的晶狀體和維度果實，神核又不能吸收，對提升我的神核或增強我的實力，也沒有任何用途。我剛剛踏足這個大陸，也不願多結仇恨，平白招惹彼岸教派這個大洋洲的大勢力，引來無窮無盡的追殺和複仇，徒增煩惱。或許從此罷手還能化敵為友，為我探索這個世界平添助力。
    但是現在——
    我可是一半魔族啊！！
    我淩空一抓，捏住那死死掙紮的小人兒，張開我的血盆大口，在兩人的尖叫聲中——
    哢擦，將她一半身軀還在我嘴外掙紮的雙腿，咬成了兩半。
    那神使少年的瞳孔，慢慢、絕望縮成了兩點。
    不要忘了，我現在體內的一半可是魔族啊！
    “第一次吃人的感覺如何？”我仿佛聽見那魔族的少女貼著我的耳畔，柔聲問道。
    “真是，”我將她猶自不斷掙紮的雙腿徹底塞入口中，一下一下咀嚼，直到她整個人在我嘴中徹底被嚼成了爛泥，順著一股暖流流入我的晶狀體，再也感受不到她在我口腔的動靜。我這才長長打了一個飽嗝，真心地讚歎道，
    “從所未有的世間美味啊！”
    “殺了你。”前方騎馬狂奔的蘭無髦輕聲道。
    “嗯？”我一時之間還沉浸在那股攀入我的身體的清香，不斷上升的力量，並未有聽清他在說什麼，“你說什麼？”
    他慢慢轉過頭——那是一張我從未看到過的猙獰醜惡到極點的麵孔，他的整張臉就像是被人打爛了一樣畸形地扭曲在一起，他的眼珠像是要彈出來一樣瞪得圓實，死死看著我。淚和晶瑩的鼻涕一起從他的五官流淌下來，混合在一起，順著逆風糊了他整張臉。
    “殺——了——你！我——說——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我說——殺！——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