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姻緣錄(單個故事集,與主線無關)  貂蟬篇(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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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貂蟬篇上
    人人都說紅顏薄命,那時年幼,不敢輕信。
    顛沛流離十數載,怎奈看得清是世故,看不清是人心。
    焚香拜月,情緣她都不再奢望,但求魂兮歸故裏。
    (一)
    好似經曆了一場大夢,睜開眼,她已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勉力支撐著,自叢雜的蠻草中站起身。極目望去,天幕陰沉,四周盡是荒蕪。
    她不應該在這裏,她還有未完成的使命,她不能夠臨陣脫逃,她沒有這樣的資格。
    那個像地獄一樣的地方,她真的厭惡極了。可是,每每看到亂世裏顛沛流離的孩子們,她就仿佛看見了年幼的自己。她不忍心,她也想改變這殘酷的世道,哪怕是盡自己的一點綿薄之力。
    她踉踉蹌蹌地回到太師府,尚有些渾渾噩噩,步伐虛浮。這是她做夢都想逃離的囚籠,可笑她如今身在籠外,卻又不得不回去。
    身不由己四個字,說起來輕巧,傷起人來卻又重得很。斡旋在那二人之間,她也時常覺得自己十分不堪。
    所幸,一切應該快要結束了。
    門口的守衛沒有攔她,他們應該也認得她了罷。
    走進院落,她想回到自己的拜月園,卻意外地發現怎麼也找不著。她想找個丫鬟問一問路,但又發現丫鬟們也都臉生得很,全然不認得。這些新來的丫鬟似乎也不大懂規矩,見了她既不行禮,也不詢問。
    罷了,不怪是新來的,許是還不認得她。
    她站在回廊,看著這些來往的丫鬟,想到了自己初入人府為婢時的辛酸,眼眶竟也不自覺地紅了。
    那時她還不懂事,衝撞了府上的夫人,被罰跪了四個時辰。最後,那個自詡端莊高雅的夫人揪著她的頭發,將她摔到地上,打罵著她,盡是些不堪入耳的話。幾個下人受夫人的指示,撕爛了她的衣服,將衣不蔽體的她趕出了府。
    思及痛處,她無奈地閉上了眼。多少羞惱,如今想起,也隻能付之一歎。
    今日太師似乎不在府上,她考量再三,還似決定出去散一散心。
    出到府外,街上行人不多。難堪的記憶一旦開啟便難以合上,仍徘徊在她的心裏,如千萬蟻蟲噬咬。
    那時她十三歲,被趕出府後無處可去,她衣衫襤褸,不敢見人,隻得雙手抱著肩,蜷縮在那府上偏門對麵的一個小巷口。
    淚水落了,被風吹幹,隻留臉頰上刺痛的感覺。
    不過,誰道無巧不成書呢。
    她被趕出府的那天,正逢袁軍攻下了幽州城。一刹間,戰火紛飛,紅光遍野。多少人身首異處,家破人亡。她的悲慘在命運的碾壓下,變得微小不堪。
    軍隊開入了這片民區,人們死的死,傷的傷。那家人逃難去了,經過她身邊時還狠狠地踹了她幾腳,忿聲咒罵著。
    掃把星!等死吧!
    死,最傷人的詛咒莫過於此。
    肮髒的鞋印踏在她的臉上、身上。她瑟縮著,不敢反抗,甚至不敢出聲。她那時隻想著,即使是垃圾也好,隻要不被發現,她也能在汙穢裏活下去。
    當苟且偷生都成了僥幸,尊嚴真的會不值一提。
    (二)
    漂泊於亂世,無疑是艱辛的。她生來便是浮萍,沒有根。印象裏,母親隻是一直帶著她逃命。
    一直逃,一直逃。。。。。。
    直到三年前,她連母親也失去了。
    “活下去。”這是母親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躲在柴草垛裏,親眼看見自己的母親被那些殘暴的士兵淩辱,被當做一個發泄的玩具。
    在那樣非人的行徑過後,他們還不滿足,鋒利的刀刃一下子刺穿了母親的身體,縱然她的母親早已奄奄一息,可這些魔鬼還是不知饜足地在她的母親身上索取著變態的快意。
    她用力咬住自己的手,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她哭得幾乎要窒息了,她真的很想衝出去,想要挽救她唯一的親人。可是恐懼卻深深將她震懾住,她第一次感受到,與活下去相比,親情、尊嚴什麼都不是。
    再也沒有什麼,比活著更加重要。
    。。。。。。
    戰火幾乎燒遍了幽州城的每一個角落。蜷縮在牆角的她已經聽到了一列軍隊朝自己這邊前進的聲音。他們在談論自己拿到了幾個首級,能得到多少賞錢,會晉升幾個品階。
    肮髒的話語帶著烈火與鮮血向她撲來,幾乎要將她推入地獄。
    也許她真的該死了,雖然隻有十三歲,但她的心已經很老了,長滿了皺紋。
    其實,世道這麼亂,活著的人大都受罪,死也不失為一種解脫。
    隻是,死是那麼的容易,可是輕易地死了,那她這麼多年所承受的苦難又算什麼呢?三年前的苟活,又算什麼。。。。。。
    她還想活著,想改變這殘酷的亂世,她不想就這麼死了。她不由得往暗處挪了挪,可笑地希望借著烈火下微薄的暮色藏身。但是那支軍隊經過,還是很快就發現了她。
    十個士兵停下了腳步。
    她害怕地閉上了眼,母親臨死前的畫麵出現在她的眼前,血汙霎時充滿了她的腦海。還是難逃一劫了吧,一個女子,對於亂世所能保留的態度,不過是隨波逐流罷,其實她不必癡心,妄想改變什麼。
    什麼都不會改變。
    那十個士兵停在巷子口許久,似乎在商榷什麼。
    最後,一個身形格外高大的士兵掏出了幾個碎銀子,將其餘九人打發走了,隻有他一人朝她走來。
    她害怕地緊緊捂住胸口的布料,將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團。她遠遠就能聞見那個人身上的硝煙與鮮血的氣味,他高大的身影逆著光,看不真切。
    她弓著腿,將自己的臉埋到膝間。她的辮發淩亂,臉上也有著鞋印。
    那個健壯的士兵走到她的麵前,像一堵牆,擋在她所有的光線。
    他開始脫自己的衣服。
    她咬緊牙關,大氣不敢喘。等了好久,沒想到等來的竟然是一件兜頭罩下的粗布麻衣。
    她震驚了,心髒漏跳了一拍。她抓住那件布衣,上麵沾滿了血汙與塵土,汗水和血水幾乎將它浸濕,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她抬起頭,迷茫地看著眼前這個高大的男子。他真的很高大,也很強壯。如果不是穿著普通的士兵服而是套上一身鎧甲,一定是位豐神俊朗的將軍。
    逆光中,她看不清他的長相,隻覺得一股逼人的氣勢壓倒而來。
    他當是一位無雙的英雄。
    那個士兵蹲了下來,她又害怕地埋下了頭。
    他細心地將麻布衣為她裹好,遮住她裸露的肩背。
    她像一隻受驚的小鹿,每一個觸碰都會令她渾身一顫。她不敢正視他的臉,隻是低著頭,卻無意間看見了他身上的腰牌。可惜她當時還不識字,不曉得上麵書的是什麼。
    他為她蓋好衣裳,還伸出手,替她拭去麵上的汙痕。
    他的手很粗糙,動作卻很溫柔。她很想看一看他的臉,卻始終連一個抬眸的勇氣也沒有。
    “你怎麼不殺我?”她低頭問道,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那個士兵沒有回答她,兀自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這次她沒抬頭,隻是把目光放在那件粗布麻衣上,囁嚅道:“你們不是燒殺搶掠無所不為嗎?為什麼不殺我?”
    終於,麵前這個氣勢不凡的士兵開口了。
    “如果我不是一個無名小卒而是一個身居高位的將軍,我會帶你走,會給你一個安定的居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隻能給你一件蔽體的衣物。”
    他說完,歎了一口氣,好像轉身要走了。她慌忙伸出一隻手,攥住他的褲腳,但很快又鬆開了。
    她想跟他走,但這實在太強人所難了,他不過是替人賣命的士卒,光是這衣衣之恩,她便已無以為報了。
    她抬頭,對著他離去的背影,說了句“謝謝”,那個人頓了一頓,微微偏過首。在暗夜的混沌與鮮紅的火光交彙處,她看到了他小半張棱角分明的側臉,高挺的鼻梁和嘴角一抹無奈的笑意。
    那笑轉瞬即逝,一如他的身影,消失在塵埃的夢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她緊緊裹住身上的衣物,隻覺得此時就是烈火燒過來,也一定是溫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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