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主角與配角 【三十三章:魔藥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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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瓦安峽穀的東麵,是墮落沼澤,那個據說進去就無法出來的死地。
但卡爾沒能走入墮落沼澤,隻走到洛瓦安峽穀和墮落沼澤中間的過度地帶,因為尼克斯,再也撐不住了。
藍色屏障隻能保證卡爾兩人在暴動的獅鷲群口中逃生,卻無法幫助卡爾移動尼克斯,因此卡爾隻能費力地抱著騎士,向著騎士口中的東方走去。
他不知道尼克斯為什麼要去東方,甚至不知道東方有什麼,但既然尼克斯想去,他就帶他去。
將騎士抱在懷裏是一件很需要技術和體力的勞動。由於傷勢過重,胸膛被掏空,尼克斯簡直輕得嚇人,卡爾本想背著對方,但無法自主移動的尼克斯最終拒絕了這個提議。騎士轉動眼珠,看了看魔藥師的胸膛。
明白尼克斯意思的卡爾一手撐著騎士的頭,一手勾住騎士的雙腿,將對方抱了起來。
在這過程中,他盡量不看尼克斯胸膛中的詭異光團,但再如何逃避,他的雙眼仍是誠實地揭露了所有真相。
沒忍住的卡爾極輕極輕地哽咽一聲,沒想到淚水比他還不爭氣,率先留了下來。
見到魔藥師流淚,尼克斯眨了眨眼,他沒辦法替對方擦去眼淚,隻能翕動幾下嘴皮,極輕地安慰:“還死不了。”
卡爾抽了抽鼻子,強作笑顏,一步一步向前走。他想要注視著尼克斯,卻又不敢看對方,隻能一邊掃視前路,一邊用餘光描摹騎士蒼白到可怕的容顏。
現在,尼克斯的樣子再也不會讓卡爾想到安鐸。
他甚至,已經好久都沒有想起安鐸了。
抱著騎士前行的卡爾微微頓了頓,終於鼓起勇氣,看了眼尼克斯。而此時的尼克斯,恰好也望著他,於是雙目對視的瞬間,兩人的心房皆是一顫。
此刻的尼克斯,應該已經沒有心髒這種東西了,但他仍覺得什麼東西從魔藥師的瞳孔裏溢出來,順著彼此對視的雙眼流入他的身體,令他覺得神奇,又微帶著些甜蜜。
究竟,他究竟是什麼時候陷得這樣深?回過神的尼克斯動用僅剩的意識想了想,卻想不到源頭。
他無法說出自己對魔藥師心動的開始,就仿佛他們之間順理成章的萌生了感情,然後這感情慢慢發酵,直到釀成美酒,嚐出其中味道的尼克斯才後知後覺的明白了一切。
但始終有一根刺,隨著這感情的發酵,紮在尼克斯心裏。
尼克斯半垂下眼,輕輕在心裏歎了口氣,強迫自己跳過這個問題,去思考關於列德多安家族的真相。
他的父母不能白死。
想到父母,本就渾身冰冷的尼克斯更覺得凍入骨髓。他永遠都忘不了雙親死亡時的場景,那些景象就像惡魔,日日糾纏著他,令他夜夜受著良心和道德的鞭撻。
任何曾加害過他和他父母的人,都,當誅。
就算是如日中天的教廷,也不例外。
如此想著,尼克斯不由自主的將雙眼瞪得極大,無盡的恨意自他的瞳孔噴出,化為濃烈的怨恨和殺意。這些,卡爾並沒有見到,因為在無意與騎士對視後,他就鬼使神差地轉了頭。
卡爾心中是有羞澀的,但比起羞澀,更加濃厚的是悲涼。
自穿越到羅德尼亞大陸後,卡爾第一次回憶起自己的身世,回憶那些,他曾以為會永遠埋在心裏的往事。
卡爾是個戰爭孤兒,是尼德羅幾萬戰爭孤兒中的一員。就連他幼時所居住的小小村莊,也有十多個戰爭孤兒。
這些戰爭孤兒一輩子都見不到自己的父親,因為他們的父親——平民出身,未經訓練的人,很難從戰爭上活下來。卡爾沒見過自己的父親,那時他的年紀太小太小,什麼都記不住。
甚至對於幼年病死的母親,卡爾也沒有多少印象。卡爾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個會摸著他頭,一臉慈愛地望著他的村長和村長的兒媳,也就是他的幹娘。
當然,除了幹娘和幹爺爺,他還能模模糊糊記住很多人,這些人他可能已經忘了麵容長相,卻永遠記得那種帶著溫暖的感覺。
戰爭奪去了許多人的性命,但活著的人總是要繼續生活的,因此村莊裏的婦女成了主要的勞力,她們平日會種地,閑暇之餘會去附近的森林采野果、野菜,算是為家裏加餐。而孩子的主要任務就是為在田間勞作的婦女送飯,卡爾也是其中一員。
當年長些的孩子做好飯之後,年幼的孩子就會仔細將那些飯裝起來,拿塊小布小心翼翼地包著,係好,然後一排排出門,走向自己勞作的母親。卡爾就混在這一群豆丁間,為村長的兒媳婦送飯。
村長早年喪妻,隻有一個剛新婚不久的兒子。他本可以安享晚年,卻由於突如其來的戰爭而老年喪子,和兒媳相依為命。這使得他對無父無母的卡爾垂愛有加。
卡爾平日就住在村長家,負責打掃家裏的衛生和送飯。村長年歲已長,行動不便,無法做砍柴挑水的重活,卡爾也一並包了。這時,老村長就會坐在院裏的半截木樁上,滿臉慈祥地望著卡爾,笑。待卡爾來去幾趟挑完水或者劈完柴後,村長就會從懷裏拿出些小玩意,犒勞卡爾。
這些都是村長在梭巡村子時撿的,也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不過是長得奇特些的石頭、樹葉,卡爾卻像個寶貝一樣收著,放到自己的藏寶盒裏。
這是他童年的唯一樂趣。
這樣生活了許久,村長而媳幹脆認他做了幹兒子。幾人雖沒有血緣,卻將日子過得順順利利,風生水起。如果不是後來的那件事,卡爾甚至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會這樣幸福卻安穩的生活下去。
戰爭破壞了尼德羅的大部分行業,但漫長的戰爭需要更多的人命去填,因此在三大魔法它陸續擴招後,其它的學院也坐不住了,紛紛擴大招生條件。這樣的形勢,促使國家放寬了魔法測試的限製,接受平民報名。
這可以說是曆史性的政策,從那天開始,魔法師再不是貴族的專利,寒門也有可能出貴子。
當這個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傳到卡爾所在的村莊裏,所有孩子都高興得不得了。想到自己就能成為傳說中的魔法師閣下,孩子們又是笑又是叫,就差繞著後山跑上幾圈。孩子的家人也很高興,但高興之餘,是更多的憂愁,他們付不起魔法測試的費用。
卡爾知道這一點,因此即便他心裏對魔法師這幾個字無限向往,卻仍裝作無動於衷的樣子,該做什麼做什麼。
魔法師本來就不是他們這種難有魔法天賦的人可以宵想的。
從小就接受魔法測試,接受培訓的貴族,更有可能成為魔法師。
卡爾這樣催眠自己,漸漸接受了自己一生將碌碌無為,老死田間的命運。再好點,他可能被會征去當兵,戰死沙場。
總之怎麼樣,卡爾都想不出自己能成為魔法師。他沒有那種命。
但村長對他的喜愛,超出了卡爾預料。當老村長從土裏拿出埋了許久的陶罐,拿出半輩子積蓄時,不隻卡爾,就連村長兒媳都驚得失去了言語。
村長隻是笑,故作輕鬆:“這些你拿去,應該夠做魔法測試了。”
卡爾不敢接,愣愣站在原地。
村長仍是笑,隻是笑得哀愁:“他從小就機靈,聰明,一看就是有魔法天賦的人,但是……”但是沒機會啊,像他們這種社會底層的人,想做魔法師?
做夢!
“你運氣好,運氣好啊。”村長歎了口氣,將那罐子推到卡爾懷中,對著兒媳婦道:“你明天就陪他去。好好去測試。”
“要認真測試。”村長又喃了一句,而後出了門,散心。他又想起了自己那個可憐的孩子。
兒媳隻點了點頭,待村長出門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嚇得卡爾也立刻屈膝跪地。但對麵那個他視如母親的人,卻是笑著哭了,連連道:“瞧我沒出息的。”
“我這是高興。高興。”
這時,卡爾終於忍不住,也哭了。他抱著幹娘,兩個人相互摟著,哭得撕心裂肺。
但該做的測試還是要做的。卡爾和幹娘大半夜就起了床,又是翻山坡又是坐馬車,終於走到附近的大城市。由於來得太早,他們早門口等了許久。直到那些有特權先行測試的貴族都完事,兩人才被喊了進去。
測試很簡單,就是對著一塊魔法石釋放自己的魔法。但才剛明白魔法是什麼東西,也無人指導的卡爾完全不明白要怎麼做,隻是卯足勁兒瞪著魔法石,瞪得眼睛都發酸。
事實說明,這還是有點用處的。那黑漆漆魔法石裏漸漸出現幾縷紅光,最終這紅光越變越大,成了一團小小的火焰。
“火魔法天賦,中等,下一個。”
測試完的卡爾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愣愣站在原地,被測試人員推了一把,遞來一張紙,“拿著這個去那裏填表。”
卡爾就隻好拿著紙,跟著幹娘諾諾去填表。
長大的卡爾鮮少回憶起這段時光,但每當想到此處,他都會萬分感激那個女文員,因為她的一句話,改變了他的一生。
“中等?”接過表的女文員皺了皺眉,看了眼卡爾兩人。她能從對方談吐和衣著中看出他們來自於鄉下,這樣的人一般都是砸鍋賣鐵才能有那麼一次測試的機會。
但中等實在不是個好成績。說好聽點是中等,說難聽點就是普通,連最差的貴族孩子都是中上。
這樣根本成不了魔法師,就算給魔法塔的人提鞋,他們都不會要。
卡爾眼巴巴望著女文員,又巴巴看了眼幹娘,眼神裏又是緊張,又是恐懼。其實他幹娘也怕得不得了,但為母則強的本能令村長媳婦挺挺胸,而後溫柔地摸了摸卡爾的頭。
“這……”將兩人互動看在眼裏的女文員歎了口氣,眸中染上幾分同情,但她不得不實話實話,“這樣的成績,是不能成為魔法師的。”
卡爾聽後垂下頭,半響,才自嘲的笑了笑。他想在心裏安慰自己,卻隻能語塞,訥訥地垂頭,不語。
但女文員的下一句話,就令卡爾沉到穀底的心直衝上雲霄,“火魔法天賦的話,應該可以成為魔藥師。”
“這是個新興的職業,前途不錯,最重要的是安卡洛學院的學費很低,接受平民學生。”
魔藥師?卡爾的雙眼驀地一亮,扭頭望著幹娘。那是他第一次聽到魔藥師這個職業。
見到孩子的眸色有了生氣,女文員不由得笑了起來,加了一句,“安卡洛學院每兩年招生,這次的招生應該不遠了。”
也許之後,女文員還說了什麼,但卡爾記不清了,他隻記得自己和幹娘急匆匆趕到家裏,一進門就開始嚷嚷,:“爺爺,爺爺,我要成為魔藥師了。”
彼此根本不知道魔藥師是什麼東西的村長老臉笑成了花,也附和:“好好。我的孫子就是有出息。”
回憶到這,卡爾不由得輕笑起來。那是種真正的笑容,仿佛從靈魂深處蕩出幸福和溫暖,將整個麵龐都照得光彩動人。
有時候,卡爾希望時光能停在那一刻,停在他即將成為魔藥師的那一刻,但流逝的時光是那麼無情,將所有的真相,一點一點,都揭露在他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