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是場夢，也許有人會選擇直麵血淋淋的慘淡人生，揭開生命的痛苦，強顏歡笑著死去，但卡爾並不是這種人，正相反，他屬於另一種極端：即便知道自己的生命不過是場無聊的笑話，他也仍願意長醉不醒。
    但如今，長醉不醒對於他來說都是奢望，因為他看透了這無聊世界的真相，他甚至是這個無聊世界裏唯一清醒的人。
    想到這點，卡爾扯扯嘴角，想要露出一個嘲諷的表情，但從靈魂深處湧來的疲憊令他即便想強顏歡笑，都有氣無力。
    附近戍守的士兵見了，無聲握緊手中的長/槍，抽了抽藏在頭盔裏側的嘴角，露出一個無奈又憐憫的笑容。
    皇家魔藥師卡爾，是麵前這個神色慘白，氣質落寞的年輕人的名號。安卡洛魔藥學院作為大陸唯一的魔藥學院和唯一麵向平民開放的魔法學院，是平民向上攀爬的最好途徑，也是平民改變命運的最好方式，曾經的卡爾就畢業於這所學院。但魔藥師畢竟不如魔法師珍貴，何況一個王國少說也有三四個皇家魔藥師，就是皇家禦用魔藥師也有兩三個之多，不是什麼值得人銘記的事情。
    真正令卡爾成名的是他與太陽騎士安鐸的感情糾葛。
    說到魔藥師卡爾，總是繞不過太陽騎士安鐸這幾個字，而說到太陽騎士安鐸，又無法避開白澤的靈魂法師謝伊。但這三者的關係並不複雜，靈魂法師謝伊和契約騎士安鐸兩情相悅，而魔藥師卡爾，不過隻是一廂情願的暗戀而已。
    在這片靈魂力量貧瘠的大陸上，魔法師極其稀少，就連魔法塔也隻有三座，各國的王為了得到魔法塔內的魔法師支持，會選擇一座魔法塔交好，並且定期給予賞賜。卡爾所在的尼德羅王國選擇與白澤魔法塔結盟，而被稱為騎士王國的尼德羅獻出的是號稱尼德羅桂冠的皇家騎士團——太陽騎士。隻有最強大的太陽騎士才有資格成為白澤魔法師的契約騎士，而安鐸，恰恰是當時最好的太陽騎士。
    當安鐸成為謝伊的契約騎士，整個尼德羅都為此時歡騰時，卡爾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正為了考上安卡洛魔藥學院背書，那時的卡爾從未想過這兩個人會與他有什麼關係。
    如果不是諸王紛爭爆發，三大魔法塔各自為了支持的王國開戰，擅長治愈和防禦的謝伊永遠都不會隕落。那是尼德羅王國損失最慘痛的一段曆史，在這場戰爭中，白澤的新晉魔法師謝伊為了拯救自己的契約騎士安鐸死亡，而後者，自此失去了鬥誌。
    隻是太陽騎士的性命從來就不是他們自己的，自他們跪在皇家神殿宣誓成為騎士的刹那開始，他們的一切就都屬於羅德尼皇室，包括性命。無法輕生的安鐸不得不接受皇家發布的任務，而他所選的任務都極度危險，有的甚至危險到所有人都明白了他想要自殺的決心。
    一個人一旦想死，總會找到方法解決自己的性命，而安鐸也真的差點就死了。去泥濘沼澤采摘死亡籠草是安鐸接受過的最凶險的任務，在將死亡籠草交給尼德羅皇家禦用魔藥師之後，他終於笑了，因為死亡籠草的毒性早就侵蝕了他的身軀。
    他終於能夠，堂堂正正地死去。
    卡爾所見到的正是這樣的安鐸，當安鐸將死亡籠草交給師傅，露出笑容的刹那，他就覺得什麼東西自心中崩裂，然後呼嘯著卷過每一寸心房。那一瞬間，卡爾甚至有些慶幸自己不是魔法師，而是魔藥師。
    因為隻有魔藥師才能解開死亡籠草的毒。
    但亂世從來不會容人喘息太久，才剛和平少許的大陸再次爆發戰爭，身為太陽騎士的安鐸再次被派往前線。而已經從皇家實習魔藥師成為皇家魔藥師的卡爾自安鐸上前線後就在王城圍牆上的東南哨塔裏等待著。
    這是安鐸凱旋歸來最可能經過的城門。
    魔藥師卡爾就這樣等了七年。
    將目光從魔藥師身上收回來，士兵微揚起頭，透過笨重頭盔的縫隙看哨塔外麵的夜空，和魔藥師卡爾保持相似的望天動作。他在這個哨塔戍守了三個月，這三個月，魔藥師的動作絲毫沒有變化，隻是愣愣地望著夜空，仿佛已經定住，成為一尊雕塑。
    太陽騎士安鐸的死訊在兩個月後就傳了過來，但魔藥師卡爾依舊沒有停止等待。那個時候，就有流言說魔藥師卡爾瘋了，如果不是瘋了，那就是傻了，總之是開始不正常了。
    任何一個理智的人都不會七年如一日等一個明知已經死去的人。
    士兵在笨重的頭盔內眨了眨眼。王城的夜景非常漂亮，銀河閃耀，星空漫天，但再漂亮的場景也禁不住天天看，魔法師卡爾卻是看了七年，這點他從之前戍守的士兵那裏得到過確認。所有士兵，包括他在內，都覺的魔藥師卡爾是真的瘋了，但卡爾畢竟是皇家魔藥師，再加上卡爾的師傅此時正任職尼德羅的禦用魔藥師，尼德羅國王都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再追究，他們這些小兵自然也不會自找沒趣。
    但士兵心裏是有疑問的，他想知道魔藥師卡爾看了七年夜空的原因，如果不是有一個足夠強烈或者必要的原因，沒有人能堅持做一件事情這麼多年，哪怕它微小到隻是仰起頭，凝視夜空。
    想到這，士兵笑了笑，收回思緒。他對一個瘋子那麼好奇做什麼？
    卡爾聽到了士兵的笑聲，實際上，在這寂靜如死的夜晚，哪怕是呼吸聲都有跡可循。但卡爾沒有動，依舊保持仰望星空的姿勢，和天上的那些眼睛相互對視。
    盡管所有人都說他瘋了，就連師傅也露出一副擔憂的神色，卡爾卻知道他沒有瘋。
    瘋的是這個世界。
    如果說安鐸的死隻是讓卡爾想要輕生，那麼得知那個真相時，卡爾已經開始厭惡生命本身，連帶著厭惡這個孕育出他的世界。
    他的世界，他這個人，包括安鐸和他對安鐸的感情，都是一個人一時興起的虛構，卡爾不知道對方是誰，但他知道那個人確實存在著，因為那些夜空上的眼睛稱呼那個人為：作者。
    知道夜空上的眼睛，是一個偶然。那是在五年前，卡爾依舊自欺欺人地等待著安鐸平安歸來的時候，他望著幾乎看不到城外道路的黑夜，將手中的火把向前舉了舉，仿佛這樣就能照亮安鐸回家的路。
    他知道自己這樣很蠢，但是他心甘情願。這世上沒有誰能叫醒一個執意裝瘋賣傻的人，真理不能，死亡也不能。
    而就在這時，卡爾聽到了，聽到了那道聲音：作者大大，求不虐，求給卡爾小天使一個忠犬。
    之後又是另一道聲音：作者後媽！求安鐸複生和卡爾小天使在一起。
    那瞬間，卡爾手中的火把掉了下去，如果不是身旁戍守的士兵眼疾手快滅掉火把，卡爾的魔法袍也許就被點著了。但卡爾沒時間關注那些，他隻覺得內心翻覆，心髒疼得他差點喘不過氣。
    隨後抬頭的卡爾就看到了那些眼睛，那些偽裝成夜空星星的眼睛，密密麻麻，布滿整個夜空。一輪皎潔的月亮懸掛在夜幕中，在星星的團團簇擁下開口：大家不要急，忠犬會有的，安鐸也會有的。
    那是卡爾在安鐸死後第一次流淚，但是他哭著哭著，卻忍不住笑了，笑得淒愴，仿佛要將整個腑髒都嘔出來。也許他真的是在那夜將胸腹裏的內髒嘔了出來，因為之後卡爾就感覺不到任何情緒，無論是開心或者難過，又或者不甘，都顯得那麼可笑，那麼沒必要。
    那之後的卡爾就喜歡看天空，但那些眼睛白天雖然存在，卻看不見，隻有夜裏才會現身。他聽著那些眼睛你一言我一語，終於明白了這個世界的真相。
    他是個叫做卡爾的配角，而安鐸也隻是個叫安鐸的配角，他們的存在，甚至那場似乎沒有盡頭的諸王紛爭，都是為了讓一個叫做主角的東西，升級、強大、成神，然後睥睨世界。
    整個世界，隻是為了那個主角存在的一個幻影。
    那麼，他又是誰？他真的是卡爾嗎？他苦讀十幾年終成魔藥師，也隻是一個“人設”而已？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將卡爾沒頂，然後悄無聲息地將他溺死。
    再後來，仰頭看天的動作就成了卡爾的習慣，持續至今。卡爾不知道這些聲音什麼時候會消失，他根本沒敢想這樣的問題。
    今日的星星依舊嘈雜不停，但它們所談論的卻是另一個話題：羅德尼亞大陸。
    求作者大大寫《羅德尼亞大陸》同人文，跪求，躺求！
    站在東南哨塔裏的卡爾麵無表情地聽下去：
    同求。
    樓上+10086。
    同求，最好加上係統。
    而在星星的嘰嘰喳喳中有一道聲音令卡爾刻骨銘心，他知道那就是作者：放心，同人文會有的，係統也會有的。
    麵無表情的卡爾這時才勉強勾起嘴角，露出一絲夾著恨意的嘲諷，隻是未等他皮笑肉不笑，一個四四方方、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框框就出現在他麵前。
    【距離傳送至《羅德尼亞大陸》還有5秒，請您做好準備。】
    看清這段訊息時，卡爾的表情終於崩潰，經曆了從震驚到絕望的轉變。隻是5秒的時間根本無法做什麼，卡爾隻能眼睜睜看著視線突然一暗，隨後又乍然一亮。
    被亮光刺痛雙眼的卡爾不得不伸手擋住雙眼，與此同時，一道冰冷的聲音從靈魂深處傳了出來，一點點冰凍住卡爾的身體。
    【歡迎您來到《羅德尼亞大陸》，主角養成係統將竭誠為您服務。】
    

    作者閑話：

    本來想著寫完再發，但是某個瞬間，控製不住洪荒之力就任性地發了。
    周一至周五更，周末碼字。
    歡迎各種拍磚，你們的留言批評是我前進的動力。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