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魏皇帝的呂奉先 第九章 天人的境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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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時隻當她是小孩子開玩笑的,其實若是我知道後麵會要發生的事情,她現在讓我當馬我都當了,為了哄她舒顏一笑我就是答應了又如何?
我那時為曹髦陪讀,也在鴻門的圖書館看了一點點書,我調笑道:“那你就是想做個小貂蟬了?”
她也不知道什麼是貂蟬,隻是呆呆道:“什麼叫小貂蟬?我不要做什麼小貂蟬,我要做你的妻子。”
我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說出了那句以前有無數人說話,也會還會有無數人說的名言:“人和妖,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
她冷笑一聲,這理由實在太過蹩腳,我自己說完都後悔了,她冷笑道:“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麼,哥哥把你視作親手足,將軍府的人打仗要靠你,父皇就差沒把你直接收為義子了,這個帝國,除了皇位,還有什麼東西是你開口他們不會給你的?你殺人都敢,要我一個,你不敢麼?”
我被訓得灰溜溜的,不敢回話了,隻是低頭走路。
她靠了上來,有意無意將她胸口那兩朵尚未綻放的花苞我脖子上來回蹭,用邪惡的語調誘惑道:“你是不是嫌我胸太小了,所以不要我?”
我除了歎息,別無他法。真不知道曹髦這個當哥哥的平時是怎麼管教他妹妹的,曹摩也是,當真宮裏什麼事情都推給他的這個好兒子,什麼都不管麼?
她靠在我的耳邊,安慰我道:“沒關係,我那裏以後一定要長大的,這一點你大可放心好了,我保證。”
我又重重歎了一口氣,我加快了腳步,隻盼快點回到洛陽城,將這個小麻煩丟給曹髦。
她看我低頭不語,以為我不相信,又保證了一遍,還特地舉了一個形象的例子:“真的會長大的,我現在每天都讓下人為我從宮外進貢三個木瓜……真的很大,就像是……我姐姐那頭大奶牛這麼大!”
我:“……”
她見我不理她,很是失望,趴在我的脖頸上悶了半天,忽然像是想到什麼一樣,驚地抬起了頭,問道:“我懂了……你……是不是喜歡我姐姐!”
我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曹靈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我苦笑道:“大小姐,放過我吧,即使在北境最深處的蠻荒之地,我也沒見過脾氣那麼大的女人。”
她壞笑著在我耳邊吹氣,一陣陣少女的鬱香弄得我鼻子直癢癢的:“你竟然敢這麼說我姐姐壞話,你要是以後再敢違逆我的命令,我就告訴我姐姐,不要以為宮內有我的哥哥罩著你你就可以肆無忌憚了,她在將軍府談了一個有權有勢的男朋友,一句話宮外幾百個武士就可以一擁而上把你揍了個七八爛。”
這一點我倒是不在乎,我回話道:“那些像是蛋殼一樣脆的‘武士’嗎,要是一次來幾千個的話我確實打不過,幾百個的話,我大概可以打死一大半吧。”
她小小的鼻子翹了一下:“吹牛皮。”到後來慢慢不說話了,我以為她又是策劃什麼鬼主意,輕輕呼喊了她兩聲,她始終不理我,到後來沉沉伏在我的脊背上,漸漸發出甜美的鼾聲,我這才明白,她到頭來還是個孩子,竟然說著說著就這麼睡著了。
終究,我知道曹萌說的也有道理,作為一個帝國的高級將領,經常出入那種場所確實影響不好,更何況老九那些人也隻是把我當做錢袋罷了。自那以後,我很少下洛陽城了,我更經常待去鴻蒙都學的圖書殿讀書,鴻蒙的那些老學究和年輕學子們一開始都很驚訝,怎麼一個妖族的武夫老來這種天人讀書人的地方?幸好鴻蒙的學風一向是開放的,也是包容的,他們也漸漸習慣我了,我偶爾兩天沒去他們還問起過我來,自那以來,我讀過的的書也漸漸多了起來,見識也廣闊起來,我常常自嘲自己恐怕是這個世界上讀書最多的妖蠻。
後來有一段時間曹髦下洛陽城了,好久沒回宮,聽說是去大魏帝國陸地上的疆域四處微服私訪去了,我估摸著大概是他老子老把早朝要的奏章推給他批,曹髦脾氣再溫順也嫌煩了。又大約是他在鴻蒙和以前在北院一樣太受歡迎了,每天都像是在過情人節一樣,女孩子送的鮮花和零嘴堆了一桌,都讓他沒法專心搞他的學業了。總之他離開了一段時間。
他並沒有叫上我,因為我在大魏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名人,一個天人少年帶著一個大妖,人們要是認出了我也就基本認出了他,被人認出來的皇子,那又算得上是哪門子微服私訪?他也未征詢我的意見,就隻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洛陽宮,我很是寂寞,每天就在洛陽宮和鴻蒙都學閑逛,還要躲著曹萌和曹靈,那段日子很不好過。
再後來有一天我在圖書殿,竟然和司馬祭一夥人不期而遇撞了個正著。他還是像被眾星捧月一般圍在一群同齡人中間,我粗略看了一下,認出在他身邊的年輕人有幾個朝殿禦史的兒子,有太尉的女兒,有洛陽商會巨頭的外甥女,也有陸地上大都城大郡縣的太守的兒女,還有幾張陌生的年輕麵孔,我不曾見過,大約也都是些帝國中各行各業大人物的孩子,他和曹髦一樣,小時候住在北院的時候就有一種天生的領導力和向心力,皇宮裏的孩子們玩遊戲的都很樂意聽他們的號令,把他們當做小皇帝和將軍一樣。可是曹髦天生是火司馬祭是冰,水火注定不容,做曹髦“臣子”的孩子就不能再找司馬祭了,做司馬祭“士兵”的孩子也不能再反悔投入曹髦那一圈人了。再後來即使到了鴻蒙這個精英如雲的地方司馬祭還是漸漸成了年輕學子們的領袖,可是曹髦沉心學業,不再過問外界瑣事,身邊也有不少學業上的往來,也大都是從寒門平民考上鴻蒙的學生,不複往日的威風了,和以司馬祭為中心建立的上流人兒女的圈子又是截然不同的情況。
我知道他不是很待見我,我也並不喜歡他,我向他點了一下頭,拿著我要的書準備離開,沒想到他竟然主動叫住了我:“南十九將軍,請留步。”
呂奉先是曹髦給我起的外號,全世界都似乎忘了我原來的名字,他卻是唯一一個堅持叫我原名的人。我有些驚訝,他身後的那些富二代和官二代們也有一些驚訝,大約都沒有想到他會對我這個不開化的妖族產生什麼興趣。我看著司馬祭,四年的時光並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大的變化,和當年駐守帝國北境北十五裏時一樣,還是一身白色衣束冠以玉石束發,裝扮簡單卻不失華麗,細看確實有幾分玉樹臨風瀟灑自若,一副光明磊落正氣凜然的樣子。也難怪曹靈曾傾心於他。
他未待我反應過來,已經朗朗發問道:“南十九先生,我亦可聽說,你們妖族自盤古開天以來,力大無窮,能征善戰,茹毛飲血、上天入地,殺禽捕獸如以石擊卵,一向以武力治理疆域,以暴虐彈壓反抗。那麼,試問,您又為何繼續不鋒利自己的爪牙、磨亮自己的盔甲、反複鍛造自己的兵器,反而要來習天人的文字,看天人的書,如同老虎猛獸放棄了自己的爪牙,學習羊兔這等弱小的動物食草,這麼做豈不是如一千年前妖帝姬音赤點燃大祭壇、一百年前魏殤帝毀去北境長城,同等的愚人之舉?”
他身後的那些年輕男女發出一陣哄笑,好像知道了有什麼好戲要發生,在看司馬祭耍猴一般。
我隻聽他一段段朗朗上口滔滔不絕,我還以為他在向我背什麼老夫子的書,過了半響,他見我呆呆沒有反應,又重複了一遍,他身後的小跟班們自然又是一陣嗤笑。我並不理解他那一段一段長篇大論的廢話是哪裏來的,再後來我又時常去看曹髦在學堂上同樣也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那才知道,這在天人叫“雄辯”,兩方學者,各執意見,按照嚴格的格律和辭令闡述自己的意見,引經論據,抓對方言語的漏洞,這在大魏各大學府是很受歡迎的活動,鴻蒙都學的學子也不例外。經常食堂內、學堂間、走道上,不相識的學子因為一些小事,就地展開“雄辯”,前來圍觀的和參加進來的人也會越來越多。
而司馬祭,那時已經是鴻蒙新生中鼎鼎有名的“雄辯家”了,他在圖書殿與我不期而遇,以天地為殿堂、以書冊為觀眾、以宇宙萬物為論據和武器,向我發起了“挑戰”。
我後來一直以為他那次不期而遇是要借此以天人的“雄辯”來羞辱我這個來自蠻荒之地、不懂這些東西和禮節的妖族,那些他身後的天人大概也是這麼認為的。直到很久以後,我與他在洛陽宮中最後一次相見,那時我們已兵刃相見,我才想起,那一次,是他唯一一次正色和我平等的談話,從那以前,我們便一直是勢不相容、再無化解。
他當時,大概是最後一次試著想要與我做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