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的到來，我能感覺到，軍營中緊張的氣氛緩和了不少。那些先我們一步到達帝國北境的兵士，看到的被蠻族的軍隊洗劫過的大地恐怕比我們看到的慘烈百倍，戰爭未起，魏軍此時還腳踏於帝國的領土，連北方的妖蠻的都沒有見過，軍營都就已經人人自危了。
    大魏的皇帝曹摩看上去也因為我的到來心情很好，他笑道：“奉先，洛陽城內養著那些老古董，規矩實在太多，如今我們身處這裏，可沒這麼多老家夥管著朕，趁著明日戰事還未到來，我們不妨先去……”
    我擺手拒絕道：“你們天人酒品太差，你喝了酒胡亂罵人還算小事，我隻怕明天戰端一開，酒勁未過你連馬都騎不上去。”
    身邊的眾將士一陣哄笑，曹摩擺了擺手，胡子都氣的翹起來了，手指順著哄笑的眾將士一個個點過去，踱步道：“議政犯上，沒大沒小，按大魏律法，難道你們不怕被淩遲嗎？”他這番故作滑稽反而引來周圍等待出征的將士更大的哄笑，整個軍營彌漫著歡樂的氣氛，我甚至產生了一陣錯覺，我們仿佛不是準備出征，踏上一片未知的領土去用生命和血鞏固帝國的領土，而是像過年一般周圍人快活的氣氛。
    我以前身在妖族部落，族人當麵頂撞王部是很正常的事情，到了天人的軍中都不自覺，像是曹摩這樣隨和自在的大皇帝在天人曆史上是多麼稀少的存在。當然，我相信當時身處此境的軍士，也理所當然覺得和大魏皇帝開玩笑打諢有什麼不妥，絲毫不會意識到作為魏皇帝曹摩的下屬是一段多麼快樂的時光。我生命在最快樂的時光有三段，一是在北部大陸和族人們一起生活，五歲之前的時光，那時候我什麼都不懂，每次出去狩獵都是我的父親將小小的我背在後麵，什麼猛獸啊毒物啊，把它們打死在拖回部落燒成香噴噴的肉塊，從頭到尾我隻管看著父親和其他大妖叔叔是如何做的就行了，然後享用就成了，根本不需要我費什麼力氣，度過凜冬時族人也盡量照顧我們這些孩子不被餓著，那時候我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要做。
    第二便是是在鴻蒙都學陪曹髦讀書，鴻蒙都學中藏書如雲，堆在一起可以和北部大陸最長的山脊“天地蒼穹”相媲美了，曹髦那時候總是從日出學到日息，或三三兩兩與幾個好友為某個問題爭論一天，或去學院上大課，那時候我總有閑暇，去圖書殿找一本天人文字寫的書，似懂非懂看上一天，每到這時候附近的天人學子每每投來驚異的目光，或總有成群結隊的無所事事的天人有錢人家子弟帶著幾個花枝招展的小姑娘過來，像是看見了什麼大笑話一般群聚笑話我：“天人的書也是你看得懂的嗎，大塊頭？”那些雌的天人總附和著發出尖銳的笑聲。我初時老老實實回答道，看不懂，便換來更大笑聲，後來時間久了，竟然似懂非懂起來，天人的曆史，劉氏立漢，建大堡壘離開地球，宇宙途中八王之亂、四賢分家，光武帝複漢，天人的曆史很長，妖蠻的曆史也很長，隻是我們沒有文字，所以除了一千年前“星隕”之外我們不知道自己曆史上發生過什麼事情，其實我對這些曆史啊政權啊不是很感興趣，但是阿黎很喜歡聽，我便晚上回洛陽宮講給她。後來又換了一批有錢人子弟和小姑娘，來問我：“你這妖蠻的腦袋也看得懂天人的文字和符號？”我不敢驕狂，道，看得懂一點，又換來大的笑聲。
    還有其一便是隨大魏皇帝曹摩出征北伐，當然，再後來，全洛陽的人隻能稱為曹摩為“先帝”了，洛陽宮內也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劇變，我自曹摩駕崩後就再無機會隨其出征。
    大魏皇帝曹摩臉上的表情此時稍稍嚴肅一點，道：“奉先，朕和你說正事。”
    周圍人還在歡樂的笑著，我透過嘈雜的人聲道：“什麼正事？”
    他說：“你是大魏軍的先鋒將軍，總是赤手空拳帶頭衝鋒不成樣子，不知道的以為我們大魏窮的連將軍的武器都沒錢造了。我請了魯家班的人，用最好的材料，為你這個小呂布打了一把上好的武器。”
    我本想推脫，我們妖蠻用拳頭殺人就像是捏爆氣球一樣，族人很少搞什麼刀劍啊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鐵做的小玩意，哪有我們的拳頭硬？其實我一開始聽到大魏皇帝為我訂做了一把武器還是挺高興的，我知道長安宮內有一種生物叫做地魁，是來自別的星球的小人兒，天生的製造種族，打造出來的東西天下無雙，我本以為長安宮有的，大魏帝國的洛陽宮總也帶了幾個下來，但是一聽是魯家班的人造的，令我失望了，我不是不信任的天人的手藝，他們可以造出球形壁壘，他們可以造出在天上飛的方舟，但是打造這些小玩意，總是那些侏儒一樣的生物更強一點。
    但是四個大妖奴隸已經將那“大棍子”抬上來了，我有些驚訝，我以為大魏皇帝給我造的是和他用的一樣的劍啊刀啊，那東西的重量，對我來說比牙簽還輕，隻能當裝飾品。但是這根“棍子”居然要四個妖族的奴隸一起抬來，不知道裏麵是用什麼東西填充，這麼細一根大棒竟然這麼重，看來這些天人的工匠是動了真格，下了點料。
    我耐下性子來看，那“棍子”身長三米，看來是考慮過我的體型，通體竟然是由純黃金打造的，外層塗上一層黑玉，在這黑夜之下閃著危險的黑光。“棍”頭裝有銀色槍尖，按照天人的大手筆，又是由高強度的純水晶做成，鋒利程度大約可以輕易劃開普通大妖的皮膚，下兩側有月牙形利刃通過兩枚小支與槍尖緊緊相連，頂端做“井”字。看上去的確威風凜凜，但是其裝飾一樣的設置不免令人有些不知所雲，不知道這“井”字利刃實戰有什麼妙用，看上去不像是實戰武器，倒像是什麼儀設之物。
    不知為何，周圍軍士看到這武器，發出一陣陣雷鳴般的歡呼，三軍震動，要不是大魏的皇帝站在我身邊，他們幾乎要衝上去，將我抱起來扔到空中慶祝。待人聲稍稍平息，我仍然二張和尚摸不著頭腦，我看著這怪模怪樣的兵器，感慨道：“這東西不錯，要是你那天不打一聲招呼就死了，我被趕出洛陽宮，我把這棍子賣了也不愁沒錢喝酒。”
    軍營又是一陣哄笑。
    曹摩故作生氣道：“沒上沒下。”他正經道：“這便是當年傳說中的呂布使過的方天畫戟，他的品行雖然為我們天人後人所鄙，但是武藝確實沒得說。戟係武器既能直刺、紮挑，又能勾、啄，進可與骨朵、錘、鏜比拚力氣，退可比矛、槍、刀比拚招式，但是對使用者要求極高，就連素以靈巧的天人也極少有人能夠熟練掌握，幾千年前呂奉先就是靠著這柄絕世神器於亂世大殺八方，此後天人曆史每逢亂世猛將輩出，卻再無有人以戟成名。”
    他向我擠了擠眼睛：“南十九啊，我的手下可是完全嚴格古書上記載的數據幾乎完美複刻出了古世呂奉先的這件神兵，隻是放到現在，別說駕馭這兵器了，我擔心你就連拿起來都有困難？”
    我撇了撇嘴（眾軍士又是一陣竊笑），我心想：不過是區區天人罷了，居然曆史上會存在過力氣比妖族還大的天人？我初時單手去抓那被四個大妖放在地上的“方天畫戟”，沒想到一入手，那槍身通體冰冷，光潤卻不滑手，確實是一件好東西，隻不過我實在是大意了，那槍身的重量比我想象的遠要重，我提到一半，在半空來不及添力氣了，那戟竟然重重摔在地上。
    眾人一陣低低的驚呼，這槍竟然重到如此程度，力大如我者都不留神吃了一個小虧，卻是令人驚訝。
    好個呂奉先，好家夥！
    曹髦在我身後，冷冷地看著我們，曹摩和他身後幾個貔貅衛都用挑釁的眼神看著我，仿佛在說，“你們妖蠻總嘲笑我們天人個個像是病怏怏的麥稈一樣，根本不堪一擊，我們天人曆史上也出現過大將，武器重到你們連拿都拿不起來。”我存心存了一口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胸中憋了一口氣，圍著它打量了幾圈，一俯身，一鼓作氣將它一把抓過頭頂。
    好家夥，確實有分量！
    眾人一陣歡呼，曹髦的臉也鬆弛了下來，曹摩滿含笑意，鼓了鼓掌。
    我不曾學過槍法，但是妖蠻是天生的戰鬥民族，我曾看庭院看見天人武士舞槍弄刀，我學著他們記憶中的樣子，將那大戟雙手牢牢抓著，在頭頂轉了一個槍花，周圍眾人一陣低低呼聲。我有心現弄本事，又一連轉了好幾個，槍花越舞越快，越舞越多，越舞越大，到後麵連成一個個銀光閃閃的刀圈，都數不清自己轉了多少個了，我腳踏北鬥七星步，順著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刺探突進，模仿在戰場上的進攻變化陣法，腳下腳步也順著槍光所指之處忽左忽右，刃折月光，我的人影投在地上，因為移速太快，看起來幾乎要飄起來了，宛如鬼魅，頭上的大戟轉到幾乎肉眼隻能看到殘影，地上的沙石都幾乎被那帶動的狂風圈得移動了起來，離我稍近的天人士卒被迎麵的狂風扇的，連呼吸都有困難，我那槍圈大到以我中心半徑都被銀光包裹，於這黑夜人影綽綽照的大地一片銀白，就連曹摩身後的幾個貔貅衛臉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目光，他們想必之前也試過這大戟的重量，知道它的厲害，不自覺圍在了他們的皇帝前麵，生恐我控不住這大戟的重量，脫手而出擊中曹摩。軍營中的眾將士步步後退，驚呼聲也越來越甚，到最後變成震動三軍的歡呼。
    曲終，錚的一聲，我身上遮體用的皮毛再也承受不住，寸寸斷開，從我身上落了下來，我放下大戟，三軍的歡呼聲也變成了震動天地的歡叫，響徹九霄。
    我故作若無其事，在場隻有我一人知道，前麵用這大戟表演，它的重量的確是超過了我的能力所限，我能做到如此，全憑一股氣和好勝和意誌，現在放下大戟才覺得，手臂上的肌肉塊塊似乎都要脫落下來，恐怕現在的我別說再舉起這根大戟，就連托個小酒杯杯裏的酒都要抖掉半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