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魏皇帝的呂奉先  第三章 北境之外(三)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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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髦鬆開了手,曹萌和曹芽搖搖晃晃向我走了過來,曹靈伸手像是拎起一隻小貓一樣拎起曹芽,但是她卻沒有抓到曹萌,又不知過了多久,那些天人都已經進了城裏,城外隻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星空下。
    曹萌慢慢搖晃到了我身邊,一根長草幾乎絆倒了她,她本能地伸出兩隻小手撐在了我的臉上,又過了一會兒,她見我沒有反應,用她嬌小的手掌輕輕擠壓了我兩下臉,甕聲甕氣問道:“你為什麼不和哥哥姐姐一起進大城堡啊?”
    我嚐試性地用了一下力,想要站起來,我的胸腔隱隱作痛,仿佛裏麵什麼不知名的骨頭斷掉了,看來剛才我真的是舍了命連下輩子的力氣都用出來了,現在渾身上下竟然是捏死一隻螞蟻的力氣都提試不出來。我無奈道:“大小姐,外麵冷,你先進去吧。”
    她搖晃著腦袋,失望地走了,我以為她走遠了,但是未想過了一會兒,感覺到有一股小小的力量抱住了我的腳腕想把我往城內的方向拖。我勉強揚起一點頭,看到曹萌抱住了我的腳腕漲紅了臉,可惜我這個大塊頭卻是紋絲不動。
    那一瞬間,我竟然有一些感動。
    我終究還是進了城。
    三輛寬大的馬車已經準備妥當了,車廂使用一種不知名的金屬包裹起來,黑黝黝的,在這月色之下一點點點光都不反,不僅可以頂得了十五擔的強弩,馬拉起車來黑漆漆的一片,就算是在夜間目力極好的妖蠻都極難瞄準。
    每輛馬車都有兩片健馬拉著,車廂很大,前兩個車廂都坐著十五個全副武裝的天人兵士,最後一個車廂曹髦曹靈和曹萌曹芽坐了進去。為我們送行的不是司馬祭,而是他的一個副手,一個四十多年的壯實天人漢子,臉上始終笑容可掬,挺和善的,穿著一身緊繃繃的盔甲,腰間用抹布和繃帶掛著一把和他一樣短短實實的掛刀,就算在他們天人的身高,他也算是矮實的,但是我從他偶爾一閃而過的嗜血眼神和一不小心手掌翻出來的老繭,能看出來這人也是一個戰場上身經百戰的好手。
    那副官帶著諂媚的笑向曹髦和曹靈道:“從這個城站到皇帝殿下的軍營有十五公裏,邊境外圍的城牆已經被蠻族摧毀了,蠻族剛剛洗劫過南麵的城鎮,難保此時還有不少大妖行走在附近。不過皇子殿下和郡主殿下不必擔心,跟隨殿下的是將軍府最精銳的戰士,尋常大妖絕對不是他們對手,這些忠誠的戰士就算粉身碎骨,也絕不會讓四位有任何危險。”
    曹芽大叫起來:“曹髦哥哥有最好的貔貅衛戰士,我們本來就不會有任何危險。”
    我知道他說的那個最好的戰士便是我,自他出生來,我就一直待在他和曹髦身邊,以他這個天人的孩子的小小身軀看來,在他心目中我可能是這個世上體型最大的生物,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可是眼下這句話說出來,卻比任何耳光和巴掌還要疼,狠狠扇在我的臉上,我想,就是臉皮再厚的人,恐怕此時也火辣辣的。
    那矮胖子幹笑了一下,既不附和也不反駁,帶著一臉媚笑慢慢退了下去。
    馬車緩緩開動起來,慢慢駛出了另一個方向的城門,不一會兒,身邊的野草地都飛速向後退去,背後司馬家的城牆也很快融入黑色地平線,不見了。
    我和曹髦曹靈坐在一輛車廂,一時之間都沒有人說話。我正懊惱前麵在曹髦和天人的軍士麵前大大墜了曹家人和貔貅衛的威風,不知道該如何和曹髦解釋,覺得有些尷尬。幸好曹靈終究是一個年輕活潑的女孩子,耐不住這寂寞的,嘰嘰喳喳開始說了起來,說司馬家駐守的城牆有多結實啊,南十五裏烽火台都被蠻族毀去了,這裏卻穩如金湯紋絲不動。說將軍府的軍士有多訓練有素啊,各個抬首挺胸孔武高大,可比洛陽宮內那些低著頭垂著眼走路都墊著腳的貔貅衛威風多了。當然她說的最多的還是她的司馬祭,說司馬祭一年不見,還是和當年在洛陽城一般儒生氣質玉樹臨風,被他父親召回將軍府這一年的軍旅生涯,又在他身上磨煉出了一股成熟男人的狠勁,總之,在她眼中,司馬祭是完美無缺的。
    曹靈又抱怨道為什麼父皇會忍心一個如此青年才俊駐守這麼危險的邊境長城,若是一月前的妖蠻大舉進犯犯得不是南十五裏,而是司馬祭的軍隊駐守的這帶附近,那該有多危險啊。若是司馬祭一個不小心,萬一,要是萬一戰死沙場,(當然在她心目這是絕對不會發生的事情,因為司馬祭是完美的,是無敵的,是足智多謀的全知全能的無人能擋的不可戰勝的),那對於帝國,對於天人,對於全宇宙,豈不是一個大大的損失?呆會在軍營見到父皇,她一定要請求父皇將司馬祭調往一個又安全又能立戰功的後方地區,讓她的司馬祭能夠像個什麼寵物一樣安心穩步成長起來。不過好在,仿佛這個世界的神明都對司馬祭青眯有加,司馬祭的軍隊駐守那裏,那裏就一方太平不經戰事,而且他治軍有方軍律嚴明,就連附近百姓都對這位將軍府的大公子歌頌有加。
    說到高興處,她掩著口吃吃笑著:“不像是某些傻大個。”她用眼波偷偷看著坐在牆角低垂著頭一言不發的我,惟妙惟肖模仿著司馬祭那一聲“對麵是什麼東西,快看!”,索性站了起來,纖纖玉指向前指著,就好像妖蠻的大軍真的殺了過來,她又蹦蹦跳跳,手舞足蹈模仿我起從城門上跌落下來時的醜陋模樣,曹芽和曹萌畢竟是小孩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被他們的姐姐逗得咯吱咯吱笑的滿車廂打滾。
    我偷偷看著對麵的曹髦,曹靈這麼一番打趣,車廂內的氣氛倒是活躍了很多。我倒沒有先前那麼尷尬了,說真的,我還真有一點感激曹靈,盡管曹髦每每總能猜出我的心思,但是當他不說話的時候,我卻從來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此刻曹髦坐在陰影處,一言不置,我真害怕他被我剛才在這麼多人麵前的醜態給氣的發瘋——這車廂內無窮無盡的沉默,要是維持這個狀態一直到大魏皇帝的軍營,我非要活活被尷尬癌給治死。
    “你們幾個,可以閉嘴了。”
    曹髦的聲音依舊不是很大,但是卻氣威懾人,我從來沒有看到他這麼生氣過——他的憤怒並不是像是火山爆發一樣直接表現出來,他是一個非常非常有教養,克己的年輕人,哪怕若是哪一天他穿上大魏皇族的金色盔甲,拿起刀劍上了戰場,在與敵人在生死相搏之前他都會嚴格按照戰場禮儀和他的敵人互相問好。但是這絕不表示他的憤怒不可怕,恰恰相反,當他憤怒時,就算他用最最文質彬彬的語調溫柔請你閉嘴,你也能感受到那種最有氣勢和魄力的威嚴,那並不是什麼虛張聲勢和故作自重,而是一種發自骨子裏的,沉穩的、充滿力量的不容置疑的天生王者的優雅冷靜的憤怒。
    車廂內稍微活潑一點的氣氛一下子都凝固了下來,而且似乎比之前更加沉悶了。就連曹芽和曹萌都感受到了他們的哥哥似乎真的生氣,低垂著頭和小手不敢鬧騰了。曹靈似乎也從來沒有想過曹髦竟然會“吼”她——或許就連父皇都從來沒有吼過她?按她嬌橫的性子,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反諷什麼,但是略微出乎我的意料,就連曹靈都似乎被他這股不怒而威的氣勢給鎮住了,終究隻是扇了扇嘴,還是沒有發出一言。
    我越發自慚形愧,縮了縮占了太多地方的身子,不發一言。
    我當時不知道,他那時的怒不是衝著我的,曹髦在很久以後的某個時光,在某次無關緊要的皇族聚會,對仍是他的貼身侍衛的我不經意提到過這麼段話:那些為帝國而奮不顧身的,姿態狼狽;那些躲在他們身後得以保全雍容的,反而因為他們的模樣而大聲嘲笑。那麼長久以往,又有誰願意真心為大魏的皇帝而戰?
    馬車終於還是到了邊境的軍營,曹芽、曹萌和臉色鐵青的曹髦魚貫走下了馬車,我站在門口為他們挑起恭敬地挑起門簾。
    當曹髦經過我身邊時,他低聲道:“你眼睛流血了,一會來我營帳取藥。”卻是昂著頭眼睛看著前方,並沒有多看我一眼。
    二個月後我才知道,當日司馬祭在城頭為了讓我出一個大醜,特地在控製城門的杠杆台挑選了一百多天人中的大力士,他了解我勇武過人,就讓後人抱著前人站成一排,長隊足足從城頭排到了城腳下,就為了讓城門把我攔在外麵,不被暴怒之下的我給活活拉開城門。那時城牆外的我狼狽不堪,城牆的內天人軍士更加狼狽,我那舍盡全身力氣的一拽之力,竟然把城內一大半人給震倒在了地上,兩個士兵當場腰椎斷裂昏死了過去。我以一己之力生生對抗城牆內握有杠杆長端優勢的一百多個天人士兵,這等神勇,就連久駐帝國邊境和妖蠻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不少老兵都當場變了臉色。我反而因禍得福,呂奉先的名號在大魏軍營傳的更廣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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