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們也聊天，但都是撿無關痛癢的說，聽完哈哈一笑。聊到家庭，應該是第一次。
    黃煜回答：“我媽心比我還大。她從小被家人慣著，後來被我爸慣著，到現在沒做過一頓像樣的飯。可能你家過年是一家人吃餃子，可我家呢，一家人圍在一起吃披薩。要不是每個電視台都轉播春晚，估計我家除夕當天一定在看韓劇。在她眼裏就沒什麼除夕、春節的概念，不是春晚替換了電視劇她都不知道哪天過年。”
    周許笑了：“你媽挺可愛的，你能長這麼大也不容易。”
    黃煜說：“是啊，你還記得我怎麼出櫃的吧，我還沒講她的反應呢。那時不是我發現自己看AV無感看GV激動得不行嘛，出櫃時跟她說了這個，結果她說她看女同片時也有感覺，但還不是嫁給我爸還生了我。哎呀當時我這小心肝啊，終於知道我是遺傳誰了。然後我問她是不是女同形婚，所以我才會這樣。她趕緊否認，說還是看AV更有感覺。然後又說我隻是喜歡那些明星而已，就像她喜歡黑木瞳、飯島愛、蒼井空、小澤瑪利亞、波多野結衣、龍澤羅拉……其他的我都沒聽過，那些冷門的她都認識……”
    周許笑得開心，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還像個上中學的少年。他說：“我咋覺得你爸挺可憐呢？”
    黃煜無奈：“所以啊，我就被趕出來了。他不敢衝我媽來，氣都撒在我身上了。我媽也知道對不起我，所以總用私房錢貼補我，出了錢她就心安了。”
    周許感慨：“其實有個心大的媽也挺好。”
    黃煜撇撇嘴：“我覺得她好像挺支持我出櫃的，好像有個gay兒子也能生出優越感來。她是生早了，晚生二十年一定是個二次元少女，天天頂著五顏六色的頭發玩cosplay。”
    周許點頭表示讚同：“你媽確實挺時髦的，又喜歡島國文化。”
    黃煜聽他話帶嘲諷，不服氣道：“像你媽應該喜歡廣場舞吧？”
    周許瞟了他一眼，大方回答：“還真是。我沒上大學那會兒，她是社區的文藝骨幹，什麼小區文藝彙演、慰問孤寡老人都有她的份兒。可惜後來……我爸生病了，她就沒這心思了。”他省略了自己退學給母親帶來的打擊，那麼活躍的人，再不敢在公開場合露臉，怕人戳脊梁骨。幸好所有人都認為他跑去幫秦海是兄弟之情，不然知道真相的群眾會用口水把他家淹了。
    黃煜手指不停，眼睛也盯著電腦屏幕，嘴上卻問著周許：“你說哪天同性戀能合法啊？以後要再有什麼遊行，我們也去湊熱鬧吧。說不定大家一看這群體數量可觀，還真就能接受了。”
    周許說：“要去你去，我不去。”
    黃煜皺了下眉頭，問：“怎麼？嫌丟人？”
    周許說：“法律接受了，就代表所有人都接受了嗎？家人接受，法律不接受他們也會接受；家人不接受，法律接受他們也不接受。至於外人，管他們接不接受。”
    黃煜被周許的“接受論”繞迷糊了，不過最後一句他可以肯定：“自己的感情本來就不需要所有人接受，就算正常的戀愛，也不一定被所有人接受。我們這種可能讓人類無法繁衍的，就更難讓人接受了。所以不遊行就不遊行吧，雖然我是gay，但還是希望大家都去繁衍生息的。現在風頭這麼緊還有人裝gay湊熱鬧呢，等以後合法了，還不得都來嚐嚐我們滋味兒。到時同誌不僅被同誌騙，還要被直男騙，日子更難過了。”
    周許對著手機屏幕說：“很有道理。”
    旅館老板打電話來問他們的退房時間快到了，還要不要續訂。
    黃煜和周許對視了一眼，就回複說續訂。
    早飯已經起晚錯過了，午飯再不吃這兩個發育超齡期的少男就要升天了。周許愛上了這邊的沙茶麵，吃完就惦記著下一頓。他們去吃了島上最有名的沙茶麵，要說跟昨天小攤上的有什麼區別，這兩隻還真說不出來。周許說：“味道差不多，都很好吃。”黃煜說：“你說的對。”
    下午，島上的遊客還是那麼多，他們沒趕上鼓浪嶼靜止的時光。周許想靜靜坐在哪畫畫是不可能的，來往行人總入鏡不說，還有礙著人走路被踢飛的危險。海邊也是人山人海，拍張照片跟大合照似的，找半天才能找到照片的主角。這時就不能不感歎自拍杆這個神器了，一竿子支出去老遠，鏡頭裏還真能隻剩下一張大臉和人與人縫隙間的海水。
    黃周兩人此刻也完全把自己當成遊客，吃吃看看玩玩拍拍，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夜裏，黃煜突然覺得被窩一涼，就醒了。以前他是地震都震不醒的，今天晚上很奇怪，周許動一下，他就醒了。他眨了眨眼，然後神思恍惚地閉上了。幾秒後，又突然睜開，他反應過來周許剛才也是睜著眼睛的，而且很清明，沒有睡意。
    “怎麼不睡？”
    周許看了他一眼，似乎沒想到他會醒，愣怔了一下。然後沉聲回答：“做夢了。”
    黃煜伸出胳膊把他抱進懷裏，說：“別想了，睡吧。”
    周許說：“好。”
    過了一會兒，黃煜又睜開眼睛，發現周許還是沒睡。晚上的鼓浪嶼很靜，真像一個時光靜止的小島。夜風帶來陣陣海浪聲，讓人覺得像是睡在船裏。
    黃煜問：“夢見什麼了？”
    周許說：“被人追。”
    黃煜說笑：“除了我，還有誰追你？”
    周許也笑了。
    黃煜把他又往懷裏摟緊了些，說：“明天咱倆就回車上繼續跑，再去其他地方玩玩。找一個好點兒的城市，除夕夜可不能在山溝溝裏過。”
    周許點點頭，就著黃煜的手把頭埋進了他胸前。溫淺的呼吸在胸肌上被彈回，讓他的心跳慢了下來。這種鮮活肉體抱在手裏的感覺，很真實，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