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罪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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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羅莎騰不出心思去理會甩手不管的姚漢。在她眼前,辛曉痛得快要暈死過去了。麵色蒼白得如同死人,汗珠子一對一雙地往下滴,把整個人由裏而外浸得濕噠噠的。像是,剛蒸過桑拿似的。
眉眼皺成一團,牙關打著顫兒;看上去,呈現出一副命不久矣的垂死之態。
不容得羅莎多想,她忙找來一件純棉的舊衣,撕成了一條一條的簡易繃帶。想來十四年抗戰那會兒,八路軍的醫療條件也不過如此。先是將受傷的右手,死死地紮緊,以阻止持續的出血。然後,把辛曉踉踉蹌蹌地扶躺到相對舒服的沙發上。
姚漢沒說,羅莎也不敢擅自給辛曉鬆綁,隻好自己動手服侍這名新晉的“殘障人士”了。
“你忍一忍,一會兒止了血,就沒什麼大事兒了。”羅莎冷眼看他,毫無血色的臉,疼得冷汗淋漓,開口寬慰道。
辛曉,能夠感覺得到,最初的劇痛在緩緩減弱……。此刻,正在習慣尖銳的疼痛,逐漸偏向麻木的狀態轉換。他是個男人,這點疼仍是挺得住的;何況,你不忍也不行。
他向著她,點了點頭,沒有言語。所有的感官神經,全副武裝用來抵禦斷指之痛了,根本無心應付其它。
血,慢慢止住之後,羅莎打來了溫水,蘸濕棉布開始分外小心地為他清理血淋淋的傷口。辛曉,痛得直抽氣,還是死咬著牙,堅持不吭一聲;隻是麵目五官扭曲得變了形,看上去特別苦大仇深。身體,由於失血發冷,一直在微微地戰栗著……。。
所謂“十指連心”,諸如此等切膚之痛,真不是隨便說兩句便可以捱得過的。辛曉覺得這種痛,是他有生以來感受最為慘烈的一次;好像心髒連著手指一起被扔進了運行當中的機器,一根肉絲,一根肉絲,那麼拉扯著,割裂著;幾乎血肉成泥,小死一回。
史書中寫道:孫臏是受過臏刑的,司馬遷也受過宮刑;自己這點小小傷害與之相比算不得蒙遭大難。卻總算領教了,殘酷身心,生不如死,到底是個什麼滋味了。
羅莎把家裏的消炎藥片用刀把敲成碎麵,對付著給辛曉重新包紮了傷口;又喂他口服了幾片。不管怎樣,這樣一來,能夠降低傷口發炎的危險。
這些藥物是早前她受傷時,林西逼著姚漢買回來的。沒想到,真派上了用場,也算是適得其所。
等到收拾利索了他的傷,又洗幹淨了地麵;辛曉,麵色已見好轉,有些昏昏欲睡。發抖的身體,也趨於放鬆,平穩。
羅莎,挨坐下來,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暫時沒有發熱的跡象,聊以心安。
看著辛曉,五花大綁地躺於軟墊之上,形容狼狽,麵色憔悴;羅莎,為之幽幽一歎。
說來可憐:一天之前,麵前這個人,還是穿梭於名利場的社會精英,青年才俊。一天之後,便淪為了籠中之囚,傷殘人士。人生的際遇,福禍相倚,充滿了諷刺。
由人推己,何嚐不是一樣。
可能緣於羅莎手指那溫暖,柔軟的觸感;讓辛曉感受到包圍於心房的溫柔嗬護——他,輕輕睜開了酸澀的睡眼,晶亮的眸子,一塵不染地看向映入眼底的女人。
有一瞬間,羅莎的心髒“砰”地跳得失了節拍——他這樣清澈無害的眼神,是她不曾見過的。也是在這個瞬間,羅莎有些自責起自己對他的設計陷害。
這種情緒,掠過腦際不足一秒鍾;隨著辛曉逐漸清醒,目光恢複了原來的精明,而雲消霧散。
“你現在,總該知道,我在和什麼樣的人打交道了吧?”羅莎輕聲歎了口氣,說道:“你還以為,我這段過的是什麼好日子嘛。”
辛曉,眸子暗淡,語氣中滿是頹喪:“我真沒想到,會這樣栽在你手裏……。我是不是該恭喜你,你成功地拉著我陪著你一起墜入地獄了?!”
“你以為,我願意?”羅莎,挑著眉梢反唇相譏:“你是自作孽,怪得了別人嘛?!別說我不安好心,沒到最後一步,不要輕易認定是生是死。”
“怎麼?你是想告訴我:我們還有活路不成嘛?!”辛曉,嘲弄地苦笑了一聲。
“你難道,沒看出來嗎?他們今天是故意弄傷你的。”羅莎,揚著頭,淺笑說道:“他們也怕你一個大男人一旦拚起命來,他們收拾不了。所以,才砍斷你的手指。”
辛曉,活動了一番驚嚇過度的大腦,也漸次琢磨出味兒來了,恍然道:“我說呢……。那家夥的脾氣,發得莫名其妙,像是個虐--待狂。沒想到,是顧慮到這一層……。”
“所以啊,我勸你,以後還是夾著尾巴做人,千萬別耍小聰明,這樣才是自保之法……不管你做什麼打算,至少表麵上別讓人家看出來。否則,那人要發起瘋來,真會不管不顧地要了你的命的。”
“他,要了我的命,不是正合你的意嘛。”辛曉嗤笑著說:“我如今可是人家嘴裏的肉,說吞就吞的,誰還聽我的不成?”
“要了你的命,對我有什麼好處?隻是為了解恨嗎?”羅莎,不屑置辯的口氣:“我還沒那麼無聊……。。我引你來,是為了讓你幫我逃出去的,可不是讓你來送死的。”
“那我還得多謝你的抬舉啦。”辛曉憤憤地說,滿目的仇怨:“在這裏拖一天,就危險一分。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下手?你這麼說,莫非是有了好辦法了?”
羅莎失笑:“我能有什麼辦法?困在這屋子裏,這麼多天,不過是走一步,看一步罷了。但是,隻要咱們兩個步調一致,配合默契,一定能找到逃出去的法子。”
“這個我懂……。。”辛曉,接道:“隻要你的心,不是向著他們的,就萬事大吉了……。。”
很顯然,辛曉仍在為林西的一句“她不是外人”而耿耿於懷,對羅莎處處忌憚。說出來的話,也含沙射影地帶著試探和諷刺的意味。
羅莎如何能不了解他的想法,她不怪辛曉不信任她;本來也是她將他引到這個陷阱中的。再說,她也不必全然倚仗他的信賴。畢竟,自從卷入這場禍事之後,他最信任的,隻剩下了自己。
“你信他們的鬼話?太天真了吧……。”羅莎,輕蔑地笑道:“如果我是他們的同夥,他們還用得著這麼明目張膽地叫出來?不是太張揚和可笑了嗎?”她,鴉睫輕動,眸底墨色深凝,說道:“別在我身上,猜來猜去的了,有那個功夫想想怎麼對付真正威脅你的人……。別忘了,我們的命,可是綁在一塊兒的,隨時會沒的。”
辛曉聞聽,略為沉重地吐出一口氣,“倒也是。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了……。。”他瞟了一眼,深閉的臥房門,壓低了聲音說:“他們不會在這裏久留,隻要他們一動,我們離死也不遠了。”
羅莎回道:“你知道就好。”
“你看出來了嗎?”辛曉神秘地說:“他們之間有事兒。那個林西,非平常人物。他今天可不像隨意鬧點小情緒,那麼簡單。”
“你也看出來了?”羅莎勾唇,綻開一抹輕笑:“我想,也許他們之間的芥蒂要比我們想象的,要嚴重得多。你等著瞧好了,好戲在後頭呢……。”
辛曉,似有所悟。沉吟著頷首,喃喃說道:“或許,這正是我們的機會……。。”
羅莎的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情緒不明地微笑著:既像是成竹在胸的竊喜,又像是勝利在望的得意。
她,傾身上前,纖纖素手,蔥白脂玉;溫情脈脈地撫過辛曉愁眉不展的臉龐——指尖,油滑彈跳如舞蹈,留下一路引人遐想的痕跡。
檀口微張,齒香兜轉,一字一字,聲聲如魅:“你好生保養身體,好好的配合我……我們,就一定能逃出去。到時候,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好……。。”辛曉,如受了迷惑一般,迷迷糊糊地隨口應承了下來。
這也難怪他,他沒看見過如此周身散發著蠱惑之魅的羅莎。
這時的羅莎,像一個幻化成形的妖精,變化著千般風情,在他麵前眼花繚亂地演繹著銷魂蝕骨的誘惑……。。
辛曉,再是刻板冷漠,寡情薄性;也會有一時的屈從於本能的意亂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