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詭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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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如橫越大海,我們相聚在這一條小船上。死時,我們便到了岸,各去各的世界。
羅莎鑽進衛生間呆了足足有半個小時,直吐得搜腸刮肚連水都沒有一滴了;就差把膽汁也一並嘔盡了才停了下來。麵色,蒼白得嚇人,恍如敷粉;身子軟塌塌的,拿不成個兒,像是水摻多了的麵團;怎樣看上去,皆似酒精中毒的宿醉之人。
她,趔趔趄趄晃出來,才發現客廳裏的情況已是大不一樣了。姚漢不見了影子,林西早把女子的屍身拖到了牆邊的角落裏,找了一條舊布單蓋住。雖然塗抹著丹蔻的手指頭,突兀地支出紮人的眼球,總算比血淋淋的死屍要讓人容易接受得多了。
地上,汪著一灘一灘淺流的血跡,如一簇一簇豔麗的末世硫火,散發著蝕骨的吊詭之氣;血腥的氣味,鮮明地提醒著羅莎,那是死亡的味道。
受這味道的刺激,她剛剛有所好轉的腸胃,又開始生理反射性的抽搐。
林西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舒服,靜水悠淡的麵孔,浮上一層淡淡的溫情脈脈。
“感覺,好點兒了嗎?”他的視線,溫和地掃過她的麵孔,像是要從眉宇之間讀懂眼前這個女子的全部心事。
“你吐了那麼久,一定很難受的。喝點蜂蜜水吧,止吐又暖胃。”
羅莎聽他這麼說,這才注意到廳中的小茶幾上放著一個冒著熱氣的水杯;想來那是林西特意為她衝的蜂蜜水了。
不得不說,林西無論內裏如何,表麵上總是溫柔的,細膩得如一縷春風,無聲無息地潤澤到人的心裏去。不管你的切身之感有著多麼糟糕的體驗,仍是無法忽略他的這抹柔腸。
打人一巴掌,再給一個甜棗;這是典型的馴服小孩子的辦法。羅莎不會連這個也想不明白。
古來帝王將相禦人之術,皆少不了這套把戲,其中要數水泊梁山的宋江運用得最得心應手,深諳其中精髓。不過,羅莎不是李逵;經過凡此種種的經曆,她心中清明真正該提防的是誰。久入鮑魚之肆,誰的身上也不幹淨。
依照她平時的習慣,一定會馬上道謝的。這一次,那句“謝謝”二字如鯁在喉,刺得喉嚨發痛,怎麼想吐也吐不出來。
羅莎穩住驚忙不定的心,艱難地邁開步子;抓起桌上的杯子,把蜂蜜水灌入口中。溫熱甘甜的液體,穿過口腔,滑進食道直入胃裏;仿似一股甘泉,帶給幹涸的心田一縷一縷的生機。
熱氣,緩緩上升,湧入血脈;人在當下便覺得通體舒暢了許多。
放下杯子,眼眸清爽地麵對著林西:半晌之前的灰敗與萎頓,一掃而光。
“真好喝!感覺好多了……。”羅莎,麵色恢複一點紅潤,輕聲說道:“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林西對著羅莎須臾轉變的超然態度,稍有些怔忡;隨後,安然以待。
想到自己當初手上首次染血,又莫名其妙地成了在逃的“殺人犯”的離奇經曆;心態上的裂變亦有這般讓人捉摸不透的過程。不見得羅莎的情形更糟,怎樣都好,至少短時間內她是不敢,也不能再動別的歪腦筋了。
他瞥了瞥地麵,說道:“別的不用你管了,有姚漢呢。你把地上的髒東西弄幹淨,就成了……。味道有點大。”
“好。”
羅莎聽話地應著。轉回身,從衛生間裏拿來水桶和吸水拖布,一絲不苟地開工了。
她以為自己再次見到這些血汙,必是還要有一翻驚天動地的狂嘔的;為此特別在塑料水桶的把兒上綁了個一次性方便袋。結果出人意料:她在清理的過程中,竟完全無視了血腥,刺目的場景;連那股子襲擾人感官係統的腥膻之味,也安之若素地應承了。
羅莎不禁暗自稱道,自己良好的適應能力。心似已灰之木,靈魂與肉--體好像獨立自處,分別為自己負責;自如切換之後,已將本體遺忘了。
林西在一旁冷眼觀瞧,也是嘖嘖稱奇。
望著她全情投入收拾殘局的端正作派,幾乎不能相信這個人在上一分鍾還是他們威逼利誘的人質。女人心,果然如掉進海底的針;根本研究不透。
血水,逐漸稀釋折回水桶裏;羅莎把它倒入馬桶衝掉了。剩下的道道汙漬,她又拿著抹布,一塊兒一塊兒地逐次擦試清理。認真到細致入微的程度,像是一個有著嚴重潔癖的家庭主婦。
她的用心孤詣,林西自是求之不得的。本身,他也是一個極重整潔的人。
隨著地上清洗得見了地麵磚的本色,屋中的濁氣與腥味也淡了下去。如若不是牆角還蓋著一具露手露腳的豔屍,幾乎看不出這房子和以往有什麼不同。
“你休息一會兒吧?……”眼見地上擦得纖塵不染,林西很是滿意地建議,“等到晚上,姚漢會來處理剩下來的事兒。”
“不用了,還是你去歇會兒吧,我再收拾一下。”
羅莎沒有停下手中的抹布,置若罔聞地繼續跪在地上,機械而賣力地擦著地磚。
林西想是勸也無用,索性不再出聲。自己靠在沙發上,悠閑自得地打開了電視機,看起了綜藝節目。
值得慶幸的是,電視台不是每分鍾都在循環播報“通緝令”;好讓林西可以沒有負擔地享受娛樂活動。
他看的綜藝節目,是時下收視率很火爆的戶外真人秀。節目組請來一些家喻戶曉的大明星在遊戲裏裝傻充愣地按照劇本,誇張地做秀。很低智商的在毫無笑點的地方,哈哈假笑,愚人自愚。
羅莎以前看過幾期,對此表示接受無能。林西卻看得分外起勁兒,每每隨聲附和地大笑;也不知是真的戳中了他的笑點,還是純粹的無聊解壓。羅莎因為看著他笑得不能自已,而不可避免地質疑起了他的智商。
牆角一具屍體,屋裏坐著一位眉清俊秀的年輕男子,時而迸發出一聲聲猶如銀鈴俏麗的笑語;腳邊,還有一個勤勤懇懇勞作的女傭;這副畫麵,怎麼瞧怎麼想,都充滿了中世紀西方魔幻主義的風格;隻差出來一個吸血鬼應景了。
羅莎的辛苦勞動,直到姚漢風塵仆仆的歸來,且她的掌心被水浸泡得褪了一層皮,才算真正結束。
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是羅莎怕姚漢又起什麼花花腸子,拿她來解悶兒。這一整天,她是真的受夠了。
當夜的淩晨兩點過後,萬籟俱寂之時:她親眼看見姚漢把那位高鄰的屍首放進了大號的彩色編織袋,趁著夜色扛了出去。
羅莎無法成眠。倒不是為那個女人的死,心懷愧疚;或是對自己動手殺人,有所後怕。而是,對生命能夠輕而易舉的消亡,感到了莫大的震撼。
她所受的教育,總是告訴她:人定勝天。人,是自然界最聰明,最強大的存在。所以,人類,統治了地球。
但是,今日她目睹的一切,都在向她證明:人的生命,才是最脆弱,最不堪一擊的。甚至,一隻被割破喉嚨,放了血的小雞,在生命的最後關頭,也要比人掙紮得更凶,生命力更加持久。
你憑什麼說,人定勝天?
死亡,才是最偉大的力量;它是隨時而至的,誰都無法掌握。
你能把握的,永遠隻是現下的這一分,這一秒。所謂的過去與未來,願景與希望,全是我們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廂情願。
羅莎痛徹心扉的領悟到:她,原來隻有現在。
除了活著,什麼都是扯淡。管他自私還是高尚;卑賤或是尊貴;活著,才是人生最大的榮耀。
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她能隱約地覺察到,心底裏有一個地方落下一顆奇異的種子,在悄然地生根發芽,很快便會破土而出……。她很好奇,那暗自滋長的會是一棵怎樣獨豎一幟的枝椏,開出怎樣一朵怎樣別開生麵的花……
姚漢,是在將近五點,臨近破曉的時候才回來的。
羅莎蜷在沙發上,保持著假寐的睡姿。姚漢經過她的身邊時,僅僅瞟了一眼,就回到臥室了。
接著,她聽見林西醒來,也許是根本沒睡,起來細碎的問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三言兩語之間,羅莎知道姚漢已經將屍體處理好了,大概是找了個什麼人煙少至的地方給掩埋了起來。並且很有信心,短時間內是不會重見天日的。
大城市日新月異的發展,到處都留有開發商孜孜以求的足跡;已然找不到仙俠小說裏,讓人向往的四海八荒,人間仙境了。若想隱藏一具死於非命的屍體,嚴格來說是一項比較有挑戰性的高難度的技術活了。姚漢為此忙活了兩三個小時,倒也挺難為他的。
羅莎正想著再小睡一會兒,裏間清晰地傳出了“咿咿呀呀”的吟哦之音。
她立刻意識到:姚漢與林西的好戲,下半場這是才開鑼。自己的安恬的睡眠,十成十的泡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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