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十六、入夢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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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醒之後,腦袋昏沉,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昏睡前,似乎看到陳朔的身影,如過不是他,算是我酒醉的臆想,如果是他呢?我如何收場?
    “冉冉!”我一骨碌坐起,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珠,冉冉小跑著進來,細聲細語地回我,我掃了一眼空蕩的內殿,問道:“我醉酒之後可有人來過?”
    她搖了搖頭,烏黑的馬尾一甩一甩的。
    “我怎麼好像看到陳朔呢?真的是我的幻覺嗎?”我使勁甩了甩頭,頭痛得更厲害了。
    “陳朔?”她驚異地望著我,即刻又囁嚅道:“君上,他,他不就躺在你身後麼?”
    我驚愕地與她對望,手指下意識地往身後摸去,果然有個人躺著,身體滾燙,燒得手指一哆嗦,我猛地轉身,看到陳朔直挺挺地躺著,麵若桃色,雙目微閉,薄唇輕抿,唇色黯淡。他的身體保持著擁抱的姿勢,半臂環起,剛剛,我枕著那隻胳膊醒來,我竟然沒有半點察覺。
    “陳朔!”我抓著他的雙手搖晃,他通過何種途徑進入冥界的?他在這裏到底待了多久?時間越久,對他越危險,“陳朔,你醒醒!”我一邊晃他一邊拍他的臉,他依然睡著,沒有任何回應。
    我急得滿頭大汗,心慌得不能自已。“冉冉,他在這裏多久了?!”
    “大約四個時辰,四個時辰前,黑白無常攜他過來,說他一直嚷嚷著要見君上,來的時候君上恰好醉了,靠在他懷裏,他便一直抱著,後來他看您睡熟,便送您到榻上躺著,還沒蓋好被子,聽到您斷斷續續喊他的名字,於是他躺下陪你,起初他一直看著您,後來大約是累了,不知何時,睡了過去!”冉冉口述當時的情景,我卻心慌得厲害,眼下的情況非常棘手,四個時辰,時間太久了,陳朔,你要我怎生是好?
    哼哼跟在冉冉的身後,不知所以然伸著小腦袋眨眨眼道:“我看他隻是睡著了嘛!”
    陳朔的身體裏,有一滴我的心頭血,與龍息混合融化,術法中講到心頭血起到一個束縛靈魂的作用,使得龍息隻能為他所用,這本無可厚非,壞就壞在我本是冥界中人,身體極陰,心頭血更甚,平時維持基本活動還可,萬不得神魂離體,否則魂飛魄散。
    魂飛魄散?
    我竟然控製不住地發抖,眼淚決堤,撕心的痛再一次卷土重來,痛得我神魂發顫,手上一個勁兒搖著他的身子,他卻還是不動,睡熟了一般,可我分明看到他的身體透明了幾秒,我的雙手一直放在他身上,卻又那麼瞬間,感覺手摸空了,感受不到他的溫度。
    我擦了一把眼淚,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讓他盡快蘇醒,不惜一切代價送他回到他的身體,我不能讓他死,不能讓他像皮皮那樣從我眼前灰飛煙滅,不能再承受生死打擊。有時候我回想從前,總覺得不真實,仿佛我不曾有過孩子,要不是我那雙勉強能落淚的眼睛時刻提醒我曾怎樣痛過恨過,我真的會以為大夢一場。
    “冉冉,點燈,不得讓任何人進來,一個時辰之內我若沒醒來,將所有事務全權交給忘川,直到我父親回來或者夜熾歸來。”冉冉喏了一聲,攜哼哼關門退出,門外聽到哼哼的一句抱怨:“君上要做什麼事?”
    我呼了一口長氣重新回到床上,牽著他的手與他並肩躺著,閉目撚了一股意念,如果從神識中喚醒他,再好不過,若是失敗,唔,隻許成功,決不能失敗。
    我念了個訣,晃身進入他的神識中,他的意願正在編織一出美夢,我探入夢境,企圖盡早將他拖出假象,卻見到那些美如畫令人心醉的畫麵,那一刻,我對他的恨意消怠幹淨,撫著自己的心髒,決定放下過去放了他。
    淺淺的迷霧中,陳朔坐在一張四方桌前,手中捏著一隻青花酒杯,小斟一口,他的目光停在院子裏,院子是我在在人間最後住過的地方,那個依山傍水的農家院,院子的一隅有個長發姑娘拿著灑水壺彎腰澆花,長發順著她的衣服滑下,她撫了撫額,將發絲甩到身後。“怎麼澆個花都累人?”
    陳朔放下還剩三分之二液體的酒杯,起身輕快地走到她身後,接過灑水壺,輕笑道:“讓我來吧。”
    姑娘直了直腰身,我怔怔地看到她的額上開著一朵紅梅。
    “半夏,這些粗活我來做就好!”他彎著食指碰了碰她的鼻尖,一如陳清淺的習慣動作,半夏揚了揚嘴角偎在他的懷裏,腦袋不安分地蹭了蹭他,一手不老實地抓著他胸口的衣服,起了許多褶皺。
    雖然明知道那個女子是我,但還是感覺怪怪的。
    他剝了一塊巧克力塞入她的口中,“中午想吃什麼?”
    懷裏的人沒有回答,她竟然睡著了,站著都能睡著!我有這麼衰麼?!
    他垂目吻了吻她的臉頰,輕鬆地將她橫抱,一路走進裏屋,幫她掖好被角,靜靜地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長久地凝視。
    “他們都說你瘋了傻了,我卻不覺得,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我的小女孩兒,我想陪你一生一世,你是我的,我是你的,誰也奪不走。”
    漬漬,我竟不知道他那時有如此高的覺悟!
    我將院子裏裏外外地轉了一圈,除了他們倆沒有一個外人,白天他們吃著他煮的不太好看的飯菜,偶爾他帶著她去外麵散步,離院子五十步地有一條流水潺潺的河,自西而東,奔流不息,他牽著她的手順著河岸走到夕陽落下山頭,有時,看到漂亮的野花,他會突發興致地摘了來別在她的發上,她笑得恬淡,口水順著嘴角如溪流一般歡騰而下。
    他掏出隨身的淡青色手帕替她拭去,我特地湊近看了看,他的眼中飽含溫柔,舉止親昵,一點也不像他當時說的那般,嫌棄她是個廢物。
    她望著他傻笑,惦著腳撣落他發梢上的草屑,此前他們頭頂著頭睡在碧綠的草地上,數一閃一閃的星星,看淺雲飄過夜幕,飛鳥略過長空,淡淡的月色灑在她的眼睛裏,映出兩個一模一樣的月亮。
    月光籠著小屋,破窗而入,陳朔對著她的熟睡的臉,露出一抹安然的笑意,長眉舒展,半夏摟著他的脖子,發出小貓般的呼嚕,我翹著食指皺眉,我有這麼能打呼嚕嗎?
    朝夕相對,晝夜相隨。
    在旁人看來,他們本就是一對恩愛的情侶。
    這裏上演的比編劇的戲本子不知出彩多少,我一時看得入了迷,竟忘了正經的事,救人要緊,我閃了閃腰身,快步邁到他跟前,卻見他兩手握著一張化驗單子,他看了診斷結果,兩眼頓時放出異彩,激動地抱住半夏原地轉了幾圈,大呼:“夏,你懷孕了,我要當爸爸啦!”
    他的豪情一言,差點讓我摔了個跟鬥。
    我緊緊盯著她的臉,她細細地笑著捶他的肩,嗔道:“別那麼大聲,這裏是醫院,你看那邊有好多人呢。”
    喏,織一場夢境也不放過我,生孩子是件大事,哪是那麼容易的事,想當初我吃了多少苦,且住且住,我來的目的……哦,救人!
    “陳朔,跟我回去吧。”
    陳朔望見我的樣貌,嘴角抽搐了一下,看了看半夏,又瞧了瞧我,眼中的戒備毫不隱藏,他側身將她護在身後,冷冷地盯著我道:“你是誰?”
    如果有足夠的時間,我一定會留下來跟他交心,因為我的愣神,已經耽誤了不少功夫,三言兩語的又說不清楚,我隻好暴力地拽住他的手腕向外狂奔。
    然而夢境裏的陳朔,力氣詭異,我竟不能控製他,畢竟這是他的夢,在夢裏可以天馬行空地想象,不受任何科學的限製。他反身回去,將他的半夏摟在懷裏,我的闖入絲毫沒有影響他們的喜悅。
    “陳朔,醒醒吧,這些都是幻象,隻有我是真實的,跟我走吧。”不得不說,我的語言組織能力退化得厲害,竟然吐不出一句能說服他的話。
    他單手擁著半夏的腰,鄙夷道:“我信你的話我就是豬腦袋,管你是什麼身份,使的什麼妖術,都動搖不了我的意誌,這是我老婆,她懷孕了,我們馬上變成幸福的三口之家,你休想挑撥離間,壞了我們的感情。”
    他的執拗令我苦不堪言,我在的時候,他怎麼就那麼吝嗇惜字如金?如今,我真是來救你的,你不要跟我反著來,成嗎?如果他的主觀意願不肯離開,我毫無辦法。
    “是真的,這是你的夢境,現實中的你和她注定不得善終,你們的孩子夭折了,她也死了。”為了打消他繼續編造的心,我給他傳輸了一部分我的記憶,他看完之後,身邊的半夏陡然不見了,神色頹頹,道:“你為何要告訴我呢?現實如此殘酷,我為什麼要出去?在這裏,至少她活著,孩子也活著,我們過得很好。”
    他欲牽身旁的人,卻發現空空如也,不由呆愣住。
    果然有了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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