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一,王先生、王大媽、親情舊鄰和發小 (之三)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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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先生不常回家,大約每月回來一次。每次,老倆口見麵,總是重複著鬥嘴,幾年如一日。
    王大媽隻要看見他回來,就會劈頭蓋臉地問:“你個要死的回來做什麼?”
    王先生總是依然一副大丈夫模樣:“這是我家,我高興回來就回來,高興走就走。”
    王大媽便譏笑他:“不是高興,是餓的吧?”
    王先生在老伴麵前有唾麵自幹的修養,不計較王大媽的譏諷:“別廢話,先給我弄點吃的。”
    王大媽便會一麵給他做飯,一麵數叨:“我早就知道,你這張破嘴,遲早會惹禍。你說,毛主席都說要用小高爐煉鋼鐵,趕英超美。你竟敢說‘小高爐煉的鐵不能用’,你這不是發昏嗎?”
    王先生便會自語:“我沒發昏,是他發昏。”
    王大媽便會驚慌地急忙捂住王先生的嘴:“祖宗,你作死啊?你自作自受,連工資都沒有了,害我這麼大年紀還要給人家做衣服、做針線活、給人幫工帶孩子掙錢來養家糊口。你還想怎麼害我們娘幾個?”
    王先生就會得意地邊吃飯邊抖摟著二郎腿,說:“你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吧。”
    王大媽就會怒罵:“呸,老娘以後就嫁雞隨狗,嫁狗隨雞,你能把老娘怎麼樣?”
    王先生就一臉不屑地不斷搖頭。
    幾年後,當地政府小學缺乏教師,又讓他去學校教書了。
    我來到京劇團,找到了小時候的好友“淘氣”。
    “淘氣”大名徐雲舟,是京劇團資深演員,工花臉,師裘派,與我自幼要好。
    童年時,我每天夜晚都大戲園看京劇,因為我家對麵就是大戲園的後門。大戲園裏麵的人,無論是演員還是他們的跟包或琴師,我全都認識。因此,我看戲不必花錢買票。
    我在劇場觀眾席裏,經常能看見名角“大和尚”蔡子文,在散場時到台下撿煙頭。有時,他為防止煙頭被別人撿完,沒卸妝洗臉就先下來搶著撿煙頭。
    剛剛在舞台上還是威風凜凜的西楚霸王,轉眼就跑下台來滿地撿煙頭。特別是他還勾畫著個大花臉,在昏暗的燈光下,那模樣滑稽而恐怖。
    這件事對我刺激很大,因為蔡子文師從京劇大師裘盛戎先生,他自己在梨園界的名氣很大,是我很崇拜、敬佩的人。
    不懂世事的我,當時認為他不應當去撿煙頭,讓人瞧不起。
    那個時代藝人的窮苦,由此可見一斑。
    另一位演黑頭的吳繼剛老演員,包公戲唱得好。他窮而好酒,經常到大井拐小商店賒酒,若被拒絕,就換一家小店再賒,鍥而不舍。
    這些銘刻在腦際中的兒時影像,難以磨滅。
    現在想來真讓我心酸。
    後來我與徐雲舟談及此事,他感歎說:“撿香煙煙頭吸,當時在我們京劇團,非他蔡子文一人,有很多人都和他一樣。毛澤東時代,特別是三年大饑荒的時候,這種事情很平常。唉,藝人貧窮啊!吳繼剛在文革期間,一直被批鬥,等平反恢複名譽後,因早就得了肝炎,沒有及時救治,黃膽已遍全身,沒幾天,就辭世了……”
    真讓人浩歎。
    以前我少年的時候,每天晚上京劇團散戲後,我就和京劇團的幾個依然不想睡覺的小演們,到大街上到處溜達。一是貪玩,二是餓得睡不著。
    漫天的星星和月亮,在我們這些孩子們的眼裏,並無詩意。有些小朋友說的精彩的故事固然好聽、有趣,但最深的感受還是整天到晚的肚餓腸饑。
    徐雲舟的母親蘇宏甫,是我們六安著名的京劇老旦演員,父親是著名武生演員。他自己當時也已經是京劇團的後起之秀。
    徐雲舟絕頂聰明,專攻花臉。師從裘派,唱念做打俱佳,渾身是戲。
    在京劇團,我和徐雲舟非常開心地見了麵,同時我還見到了兒時的好友“小金龍”仇國平,他是京劇團演老生的後秀。
    我們都覺得對方長大了。
    當晚,我看了一場他們團演出的京劇現代戲《霓虹燈下的哨兵》。
    第二天,我們又見了麵。
    仇國平建議,說我難得回來,我們去照相館拍張合影作紀念。
    此議被一致通過。
    臨去照相館,徐雲舟突發奇想,在京劇團後台,找到管理服裝的老師,借來三套西裝。
    這三套西裝,是六安京劇團為上演《霓虹燈下的哨兵》這出戲,特地在上海置辦的行頭。我們穿在身上,頓時神氣活現。
    徐雲舟是光頭,可以帶帽,我和仇國平亂蓬蓬的頭發太傷大雅,無奈,我倆又跑到理發店,化了兩毛錢請理發的師傅,用鐵鉗將我們蓬亂的頭發拉平。
    到了照相館,換上西裝,嘿嘿,我們立刻就有了人樣。
    我不會打領帶,由仇國平代勞為我係好。
    然後,我們照了一張合影,又分別各照了一張半身頭像。
    這幾張張照片,記錄下我們苦中作樂的青春瞬間,我珍藏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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