裔師傅更可憐。
    在事故現場，他看了看王留棟的遺體，默默走到翻倒的拖鬥旁邊，在一塊石頭上孤零零一屁股坐下，雙手抱住了頭。
    裔師傅新婚不久，女兒剛出世，就遇到這種不幸的事情，還不知道會不會坐牢，他怎能不憂愁？
    我走到裔師傅身邊，對他說：“你又不是故意的，怕什麼？”
    裔師傅說：“不是怕，是難過。王留棟死了，我可能也要坐牢。”
    我說：“這是在生產運輸中發生的意外事故，又不是你將拖拉機開翻的，是拖鬥自己掉下去的，憑什麼要你坐牢？”
    他說：“我還不知道領導會將我怎麼樣，萬一我要是坐牢，我老婆孩子就交給你了。”
    我說：“你放心，有我在，誰也別想欺負我們的老大。”
    裔師傅說：“有你這句話就行了，你們幫忙去料理王留棟後事吧，我去投案。”
    我點點頭，真有點生離死別的感覺。
    老大盧興明知道裔師傅翻車砸死人後，十分驚恐、悲傷。
    我不知道裔師傅會受到何種處罰，也不知道該怎麼來寬慰老大。
    大家不明白的是，拖拉機開的好好的，拖鬥怎麼會自動脫落呢？
    我們班經常幹運輸活，裝卸糧食、石頭和泥土，跟車裝貨卸貨是家常便飯。
    我們知道，拖拉機的圓圈掛鏈和拖鬥的圓圈掛鏈，是有一根粗大的鋼筋插栓插在中間將二者鏈接。為防止鋼筋插栓在行駛時脫落，鋼筋插栓下有個小圓孔，小圓孔上會插上一個專用的、一次性使用的鐵質小插栓將其固定。這個小插栓，一頭是大於插孔的圓形，另一頭是可以掰開防止脫落的分叉。
    就是說，小插銷固定了大插栓，大插栓插在拖拉機機頭和拖車的圓形掛鏈上。
    在行駛中，拖車脫離拖拉機頭，幾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可能，就是鋼筋插栓脫落。而鋼筋插銷脫落，隻能是沒插小插栓。
    沒插小插栓造成翻車死人，是重大人為責任事故。
    調查事故時，裔師傅說，小插銷絕對插上了。他在開拖拉機運送稻子前，專門查看過。是路麵顛簸，大插栓不時抖動會撞擊到地麵。小插銷承受不住巨大的撞擊力，被掛鏈擠碎，至使鋼筋大插栓蹦出，導致拖鬥脫離車頭，翻下大堤。
    裔師傅的徒弟小劉證明，小插銷的確是插上了。
    這顯然是一件機械事故，裔師傅有驚無險，被拘留幾天。調查結束後，他安然歸來。
    後來裔師傅偷偷告訴我，當天他是命徒弟小劉去插小插栓的。小劉不以為然，隻將大插栓插上，沒插小插銷。他認為大插栓很重，不會崩出來。
    這事要是一捅開，小劉的前途就完了，甚至要坐牢。
    所以，裔師傅自己將事情的責任全部攬了下來。
    裔師傅舍己為人為人，人品可想而知。
    技術員老杜被摔傷成重傷。
    他告訴我，他坐在拖鬥裝稻子的麻袋上，翻車時，他被拖鬥甩出去，摔成重傷，保住一條命。而王留棟膽小，上車時，他怕被行駛的拖鬥甩出去，就用裝稻子的麻袋，在拖鬥上麵堆了一個“碉堡”。他躲在“碉堡”裏麵，覺得安全。
    結果翻車時，王留棟被困在“碉堡”內，死於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