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吳璋的憤怒和文痞的黑白顛倒
    錢大鳥是錢昇陽的外號，他是從淮南二道河農場調到大壙圩農場來的老知青。
    他父母雙全，卻一直無家可歸。
    錢大鳥的父親曾當過宋慶齡的秘書，因曆史問題和成分高，而一直不得誌。他的妻子，即錢大鳥的母親，也與他離婚了。
    錢大鳥父母離婚後，他隨母生活。後來母親再嫁，錢大鳥便被遺棄，成為不是孤兒的孤兒。因此早早就失學，為謀生去了淮南二道河農場。
    錢大鳥聰明好學而玩世不恭，一直潦倒不堪，但和我很要好。
    和我同班的吳璋，也是從淮南二道河農場調來的。
    吳璋是南京人，高高的個子，長相英俊威武，像是有外國血統。他表麵脾氣暴躁，性格卻內向柔弱。愛打籃球，講衛生，非常注意衣著的整潔和美觀。
    他甚至有點潔癖。
    他洗白襯衣很講究，洗淨後要用稀飯汁兌上水浸泡一下，然後再用裝滿熱水的茶缸熨幹，以便使領子直挺好看。
    我們隻知道吳璋的父親是南京的一個資本家，他母親原來是他父親的女傭，因貌美被他父親收為偏房。這個苦命的女子母親雖然為吳家生了他吳璋這個男孩，仍然在家中備受歧視。
    按階級鬥爭理論，吳璋的母親應該是被剝削被壓迫被迫害的階級，可她的親生的兒子，卻是屬於剝削階級，家庭成分是資本家。
    事情就這是樣荒唐可笑，吳璋生下來就是資本家狗崽子，可憐，他少爺隻當到三歲，從四歲起，在他還不懂事的時候，他就屬於“可以改造好”的人了。
    吳璋是怎麼去二道河農場的原因不詳，因為他對於自己家裏的事從來不提，對此諱莫如深。
    一天，吳璋當眾甩了彭兵一個大嘴巴。
    這個彭兵三十好幾歲，也許快四十歲了。他是阜陽潁上縣人。是抗美援朝的老兵，長得五大三粗而一字不識，是個寡漢條子。因為能吃，異常窮困。他的針線活極好，飛針走線，不亞女人。
    隻要他在補衣服時，他就情不自禁地會唱：“我年過三十五呀，衣破還無人補。”我們就會一起接唱：“你再過三十五呀，還是沒人補。”
    彭兵講話粗魯鄙俗，愛帶口弦子，大家都討厭他。
    有次不知為什麼事，他隨口說了吳璋一句“你個小屄養的”，結果惹惱吳璋。
    吳璋也不答話，當場一個脆嘣嘣的大嘴巴毫不客氣地狠狠甩過去，打得彭兵兩眼直眨巴。
    別看彭兵長得五大三粗，還當過兵、打過仗，但打架他不是吳璋的對手。
    何況吳璋身邊還有個錢大鳥，他倆都是二道河農場來的知青，和尚不親帽子親。彭兵要是和吳璋打起來，錢大鳥就是不明幫吳璋，也會暗拉偏架，叫彭兵吃虧。
    而彭兵是退伍軍人，跟知青有距離，加上全班的人，都不怎麼喜歡彭兵，故彭兵挨打，隻好忍氣吞聲。
    吳璋甩了彭兵一嘴巴，尚不解恨，還要上去打彭兵，被我拉開。
    我勸道：“他一貫沒修養，也不是有意罵你的，別和他計較，算啦。”
    我知道吳璋的痛恨所在，他不是嫡出，暗懷自卑。而彭兵口不擇言，碰到吳璋疼處，挨打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