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染病倍思親
    盛夏之際，很多人都病了。得的是同一種常見病，瘧疾。
    瘧疾俗稱“打擺子”，亦叫“打老張”，我們六安人則叫這個病為“打皮寒”。
    後家湖這個地方夏天夜晚蚊子特別多，究竟多到什麼程度，沒人科學地計算過。反正你在外邊的任何地方，伸手憑空一抓，多少不論，必然能捉到蚊子，不會抓空。
    我們知青中許多人沒有蚊帳。
    在這樣多蚊子的環境中，沒有蚊帳在床上睡覺，後果很嚴重。
    蚊子叮咬了瘧疾病人後，再叮咬其他人，會直接傳播這種疾病。
    正常人當然不會任憑蚊子叮咬，在無蚊帳的情況下，最簡潔的方法，就是用被單將自己連頭帶腳都蒙上睡。
    這樣睡覺能避免蚊子叮咬，但被單得厚、布紋得嚴密。薄被單和粗紋被單，都阻擋不住蚊子的尖嘴。
    可是裹著厚被單睡覺很熱，熱得人受不了。而且，用被單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雖然可以避免蚊子的叮咬，但睡著了不能動。一動或一翻身，露出了皮膚，蚊子就會不請自來。
    蚊子們在咬人的時候，並不選擇性別，也不在意部位。男性和女性，麵部與臀部，胳膊與大腿，它們都喜歡。
    難以解決的問題是，人在入眠後，即使睡著了，也不可能不動。其次，高溫之下，這樣捂著被單睡覺，也不可能安然入眠，那是很受罪的事情。
    可你隻有兩個選擇，要麼將自己捂嚴實，承受悶熱。要麼隻有任憑蚊蟲叮咬。
    沒有蚊帳，一是沒經驗，想不到要去工作的地點，蚊子會這麼多；二是家裏貧窮，本來就沒有蚊帳，眼下更買不起新蚊帳。
    當時，買一頂蚊帳或買紗布做一頂蚊帳，要花好幾元錢，而且還要布票。這對錢本來就不夠用，也沒有布票的知青來說，不是望而生畏，而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如此就防不勝防，瘧疾病一下在後家湖傳染開來。
    盡管我帶的有蚊帳，但我還是被傳染上瘧疾了。我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能防止我的肢體，不接觸蚊帳。而身體一貼在蚊帳上，蚊子就會來咬。
    結果，我病了。
    我以前知道瘧疾這個病，沒得過，不知道得這個病的滋味。
    這下我嚐到“有病方知健如仙”的感覺。
    我先是四肢發涼，繼而全身發冷。全身皮膚起雞皮疙瘩，麵色蒼白，渾身肌肉、關節酸痛。進而冷得全身發抖，牙齒打顫。盛夏高溫，蓋上棉被也不濟事，依然冷。冷後則是渾身發熱，發高燒。劇烈的頭痛讓我痛苦難耐，滿身大汗淋漓，衣服全部濕透。折騰了半日，虛弱無力，骨骼疼痛的幾乎要散架，直至筋疲力盡，這才昏昏然忍痛入眠。
    一覺醒來，頓時輕鬆愉快，食欲大增，一切正常。
    我並不知這是瘧疾病的第一個間歇期，以為病已經好了。
    我得意洋洋在晚上抽空來到稻場上，大吼了一段京劇《空城計》中諸葛亮的唱段：“我正在城樓上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人馬亂紛紛……”
    引得很多人嘖嘖稱奇，都說我的體質比別人棒，而且不是一般的棒。
    我很自豪。
    第二天，我跟班照常出工。不是逞強好勝，是自我感覺良好。
    這天我們是鋤芝麻地，路程離住處約有一華裏多。
    開始幹活的時候，我是雄赳赳，氣昂昂，揮舞著鋤頭當刀槍耍。誰知道幹了沒一小會活，我就開始感覺到不妙。
    氣溫三十八度，我卻渾身發冷，臉色蒼白，牙齒打顫。
    陳班長見狀，連忙叫我回去，說你這是擺子又來了。
    驕陽之下，寒冷異常。
    我一路冷得哆哆嗦嗦，勉強趕回寢室，倒在床上。
    發冷、發熱、頭疼、出汗、疲憊、昏睡，然後一切如常。
    第三天，這瘧疾還是這樣周而複始地重複折騰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