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弄巧成拙的批判會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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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弄巧成拙的批判會
    社教,即《關於目前在農村工作中的若幹問題的決定》的簡稱。該文件提出“清政治,清經濟,清組織,清思想”的四清,由此,“四清運動”在全國轟轟烈烈展開。
    思想都要清理,現在想想,可怕不可怕?
    生活在基層的人,隻能下級服從上級,有意見也不敢提,不能提。倘若你連這點明智都沒有,你的命運將會很不幸。
    上麵一刮風,下麵就下雨。
    經過充分準備,後家湖分場黨支部和團支部在一起決定,組織六安地區的知識青年和部分積極分子,傳達、貫徹中央有關“四清運動”的會議精神。同時,批判、幫助壽縣的知識青年田學寬。
    在一般情況下,再重要的會議,都是下班後,在我們的休息時間召開。
    這天下午下雨,不能下地幹活。我們五、六十個人被集中在一間大寢室裏,開始學習上麵的各種文件。
    會議很嚴肅,由姓郭的女團支書主持,她先請王書記帶領大家學習文件。
    王書記整了整幹部帽,先磕磕巴巴念了兩個有關抓階級鬥爭和搞“四清”運動的文件,然後突然清了清嗓門,點了田學寬的名,說他在思想和生活上,都有小資產階級情調。要求大家踴躍發言,本著“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精神,對田學寬提出批評和批判。
    姓郭的女團支書接著發言,指出田學寬孤芳自賞,不關心政治,脫離群眾,勞動不積極等等一些上不了台麵的瑣事。又要求田學寬以後要積極勞動,努力學習,加強思想改造等等。
    然後,她“請”大家“自由”發言。
    田學寬對這突如其來的批評很吃驚,對這些吹毛求疵的批判也很不服氣。
    發言的人並不多,隻有三、四個,都是事先排好的。
    一個壽縣的女知青批評田學寬衣著太整潔,喜歡梳理頭發。一個舒城的男知青批評田學寬沒有雷鋒精神,從來不幫助別人,還說他喜歡寫毛筆字是思想落後的表現。
    他們這樣說,當然都是為了應付上級領導交下來的任務,是一種無奈之舉。這種不著邊際的批判,是紙糊的炮彈,沒有任何殺傷力。
    聽著這些隔靴搔癢的批判,田學寬露出不屑一顧的表情和微微的冷笑。
    我相信,經過黨支部和團支部充分準備的批判會,肯定要有點真刀真槍的東西在後麵,不會都是這樣吹毛求疵的發言。
    果然不出所料,一個當地積極分子開始發言。
    他上綱上線判田學寬,指出田學寬寫的那張掛在床頭的條幅上,“故國不堪回首”中的故國,是指國民黨的中華民國!還分析印證說,“故國”二字,當然不會是指現在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隻能是過去的、現在不存在的國家,才能叫故國。所以他這個條幅上的“故國”,應該是指解放前的民國才符合邏輯。他還特意指出,田學寬是民國時期出生的人,所以在他心裏,民國是他的“故國”。“不堪回首”四字,是田學寬對現實不滿的真實寫照,也是他在懷念和同情國民黨、國民政府亡國的真實心情。
    這個發言厲害,尖銳而惡毒。
    王書記聽後微微點頭,十分欣賞。
    很多人都被他這種“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批判驚呆了。
    田學寬聽後很激動,也很憤怒,他立即要求發言反駁。
    主持會議的姓郭的女團支書委婉地拒絕了田學寬的要求。
    她寬宏大量地說:“田學寬同誌,你冷靜一點,聽聽大家的發言。當然,大夥的發言不一定都對。你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組織上也不是要一棍子將你打死,主要是幫助你,教育大家。我們的目的不是整人,是要提高大家的政治思想覺悟。你現在情緒激動,暫時不要發言。”
    田學寬無可奈何。
    我覺得我應該發言了,於是舉起手。
    姓郭的女團支書看見我舉手,有點迷惘,更多的是擔心我放橫炮。
    她裝作沒看見。
    我隻好大聲說:“我要求發言。”
    姓郭的女團支書有些猶豫不決,顯然怕我攪局。
    她不敢讓我發言,但又沒有理由不讓我發言,我知道她很為難。
    但王書記高興地對我說:“你說,你說。”
    於是,我將別人說田學寬衣著整齊,喜歡梳頭,沒有雷鋒精神,愛寫毛筆字之類的話複一遍。又誇大其詞地批評了一通,隻聽得王書記頻頻點頭
    接著我突然話鋒一轉,問剛才對田學寬無限上綱的那位當地積極分:“我想請問你一下,田學寬掛在床頭的那個條幅,是他寫的嗎?”
    這位積極分子說:“當然是他寫的!”
    我說:“我知道,字的確是他寫的,我是說內容,這首詩詞的內容是他寫的嗎?”
    這位積極分子毫不猶豫地說:“詩詞的內容當然也是他寫的!”
    我就知道,這種人大部分都是二半吊子。
    知道這首《虞美人》是南唐亡國之君李煜寫的人,都無聲的笑起來。不知道的人開始問知道的人,知道後也都小聲的笑起來。
    不一會兒,有人笑出了聲,有人大聲議論著,會場立刻活躍起來。
    這位積極分子也聽到了四下的議論,弄明白了作者原來是古代的一個皇帝。
    我笑著問他:“是嗎?你能肯定上麵的詩詞也是他田學寬寫的嗎?”
    他心虛了,不敢回答。
    我說:“實話告訴你,寫這個詞的人叫李煜。你說,這個李煜會去懷念、同情國民黨和國民政府嗎?”
    這位積極分子不敢再出醜,於是來個死豬不怕開水燙,不再說話。
    姓郭的女團支書也明白了詩詞原來是古人寫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但此時她已經左右不了形勢。
    我冷笑。
    王書記也聽出了點名堂,但他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本不知就裏,卻惱火地說:“靜靜!大家靜一靜!不管是誰寫的,這首詩詞的內容明顯不健康嘛。就算這個李煜不是懷念、同情國民黨,寫這些什麼愁不愁、春水流的,也說明這個李煜身上小資產階級的情調很嚴重,我們也應該對田學寬和這個李煜同誌進行批評教育嘛。”
    我們那個樂啊,頓時都笑得前仰後合。
    田學寬也樂了,向我送來感激的一瞥。
    王書記卻有些莫名其妙。
    姓郭的女團支書為救場,自作主張地說“大家安靜一下!我們通過開會交流,弄明白一些事情是好事。我們的黨組織,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是負責的。我們的目的不是要追查、處理什麼人,是為了教育大家。通過批評和自我批評,提高大家的政治思想覺悟和認識水平,我們要搞好團結,團結一致幹革命!散會。”
    大家嘻嘻哈哈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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