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才想起了什麼，嘟嘟噥噥道：“就是那個帶兵剿匪的將軍有點麻煩，你說過他是惹不起也躲不起的性子，絕對不會放過在他眼皮子底下尋釁滋事的人，卻又不準我對他動粗，所以我隻能帶著黃榮的人頭守在下山的必經之路等他，讓他拿了人頭就此放下這一茬，但是他好像不怎麼領情。”
    魔頭說著鎖起長而清肅的雙眉，頗為苦惱的樣子。
    為什麼他的勞心費力總是白費勁？
    年初時保於白圭三千六百裏入京路周全，因顧慮他見不得血，便以退代戰有意避開紛爭，他卻仍然吐的翻江倒海。
    幾天前去千佛窟，看那雕刻佛像的工匠白衣白發白眉，格外幹幹淨淨的模樣，就小心翼翼把人頭擦的一塵不染了才遞過去，誰料還是被他含怒帶怨狠狠瞪了很久。
    剛才則是擔心那撂下狠話的將軍找不到他，特地站在路中央等候，雙手畢恭畢敬捧著那顆請白衣工匠防腐處理，用之前再潑上血假裝是新鮮砍下的人頭，結果那將軍非但不謝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還把他當成可疑人士百般盤問，害得他隻能落荒而逃。
    魔頭越想越委屈，“我幫他省了翻山越嶺尋人的功夫，難道做的不對？”
    “不是殺人的錯。”
    謀苦手立刻搖頭，毫不體諒月黑風高夜，被人二話不說送上一顆血淋淋頭顱的都尉心情，心平氣和顛倒黑白道：“是人心不古。”
    ……
    ……
    離開塢堡，去千佛窟接回小諦聽，三人一驢便折返溱陽。
    回程走的是官道，少了九曲縈回的趣味，但勝在平坦易行，如是日落投宿，日出動身，沿途粗茶淡飯，變賣貨物所得的銅錢正好和吃住費用兩兩相抵，待終於看到渺渺溱水河畔那吆喝聲此起彼伏，煙火氣再濃鬱不過的魚市，一行人已是身無長物到雁過拔毛的剪徑蟊賊都不屑多看一眼。
    因臨近立冬，日頭西沉的越來越早，酉時未至已是斜暉脈脈，一月前三人離開溱陽時，沿河蘆葦猶有一半呈素青，此刻卻是秸稈枯黃，纖細柔軟腰肢被滿頭蘆花壓的彎如弦月，嫻靜而旖旎。
    暖黃天色下，蘆葦蕩颯颯作響，小諦聽來了精神，從驢背上夫子懷裏一躍而下，蹦蹦跳跳去攀折毛絨絨隨風招搖的蘆花。
    謀苦手正和為他牽驢的善殺人有一搭沒一搭閑聊，冷不丁見小諦聽擷了一杆蘆花回來，邀功般踮起腳尖遞到他手上，稠密的花穗上每一絲茸毛都沾著小小一滴霧水，迎光璀璨，背光晶瑩，極為賞心悅目。
    善殺人歪頭看了一會兒，時不時伸爪猛地去拍那一蓬沉甸甸麥穗似的花絮，一起一落間，便有霧滴灑落如淅淅瀝瀝小雨。
    小諦聽小手環胸，鄙夷的看著這魔頭像隻傻狗般不亦樂乎，再回頭去看夫子，卻出乎意料的沒得到附議，反而是停不下來的笑容就要泛濫成災。
    小諦聽目瞪口呆，旋即搖搖小腦袋，翻個伶俐白眼，心想縮頭烏龜在書塾住了大半年還是大字不識一籮筐，滿腹經綸的夫子卻眼見著就變傻了，真是近朱者赤趕不上近墨者黑，這往後可怎麼辦呐。
    “謀先生——”
    這時對麵有個穿官服的清臒士大夫疾步走近，是轉眼也在尚書令這裏外不是人的位置上焐熱了屁股的前揚州典簽於白圭。
    不過隨著重開東館如火如荼，舉國在野遺賢，山居隱士紛紛趨之若鶩，百姓交口稱讚幼帝此舉空前，目光如炬，再加不久前又有義陽郡捷報傳回，僅僅用開尊口的力氣便得了一郡子民感恩戴德的幼帝心情大好，對出謀劃策的於白圭自然是青眼相看，上行下效，想必尚書大人揚眉吐氣之日不會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