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於白圭誠惶誠恐的恭迎，何河清卻彎下腰，累到連架子都端不起，隻氣喘籲籲扯了扯隨行的侄兒。
    就因為他這侄兒白長一副清俊皮囊，氣質卻十足屠夫，因此這一路都被當作紈絝帶著惡仆來找良民麻煩，找人問路不是被麵色慘白的躲開，就是有意指錯路指遠路。
    睦鄰友好互幫互助至此，看來這個於白圭常來拜訪的教書先生，口碑不錯啊。
    何河圖麻溜的去搬了條胡床請小叔坐，又向謀苦手討了一碗茶。
    後者耐心等著何河清慢吞吞喝完，又上上下下打量他許久，分不清是失望還是自嘲道：“你果然不是勵精圖治十五載，卻被蓋棺定論以刺那姓劉的。”
    “為何不是，我長得不像他？”
    謀苦手神態自若，沒有因何河清暗示的人身份太金貴大驚失色，也無意囿於當下與他身份地位皆懸殊自稱草民。
    何河清是竹馬，是伴讀，是他曾開誠布公的心腹，他謀人謀敵謀事謀國，但無需故弄玄虛繞個大圈子謀算舊友。
    何河清一怔。
    舉世皆知姓劉的男生女相，俊美堪稱驚心動魄，這人可真有底氣落落大方問出這種話。
    何河清本想拍桌大笑，但看一眼桌子粗劣毛糙，便轉而去拍侄兒胸口，反正都硬邦邦的，砸著也有回響，一個意思。
    “長得不像，聲音不像，雖然才剛見麵，但就憑你沒和鄰裏鬧翻，而且一聽說我要找你，一個兩個的都自作聰明從中作梗這一點，估計脾氣秉性也不會像。”
    頓了頓，何河清又瞥於白圭一眼，“最重要的是，如果你真的是他，於典簽根本沒機會升任於尚書，皇上的敕封也會變成追封，殺忠良為藥引，有殺就得死，生死不明這種半吊子事有變數，姓劉的不會冒險。”
    謀苦手不置可否。
    惦記著青年，眼神悄無聲息溫柔幾分。
    他確實不喜歡冒險。
    但這是殺人特意為他執的子，再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他也照下不誤。
    何河清又討了一碗茶。
    茶葉不算上乘，茶具更是難登大雅之堂，不知為何茶味居然妙不可言，讓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連這趟來魚市本該低調避人耳目，卻仍堅持穿著華美錦衣的他食髓知味。
    “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但你手頭人力物力財力都太少，再運籌帷幄終歸無法麵麵俱到，不如來我府上。”
    何河清興致盎然看著在碗裏舒展曼妙腰肢的茶葉，很有耐心的勸說道：“後漢選官的製度有缺陷，擋了你躍龍門，估計你積怨頗深，但這世道從大周一統後便是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冰凍何止三尺，要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姓劉的違背祖訓接連拔擢寒士也隻是杯水車薪，不過不是有句話叫宰相門前七品官麼，區區門房尚能仗勢弄權，何況我奉為座上賓的幕僚，有的是你施展抱負的空間。”
    何河清所言非虛，他的邀請確實是千載難逢的良機，甚至連已有品階的於白圭都不免躍躍欲試。
    朝會整整三年不發一言神遊天外如何，被近幾年才有幸登堂入室，躋身文左武右之列的官員私底下戲稱花瓶公又如何。
    他照舊是那個二十二歲官拜一品，輔佐同樣年紀輕輕的先帝從或老奸巨猾，或積威深重，或手掌兵權有恃無恐的重臣手中奪權，或勢如雷霆鯨吞，或循循善誘蠶食，陰謀陽謀相輔相成，步步登頂君權空前至上的何司空。
    照舊是那個天下智慮一石，他獨占八鬥的何叔遠。
    他的承諾，難道會遜色五時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