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翌日別說負責監察的禦史中丞，就是敏感到極點，連百官上朝前列於閤門之外小小聲交頭接耳語出不善都被揪出來彈劾的言官也沒有出頭，活生生又是於白圭命案第二天的朝堂：人人都知道此事，卻無一人挑明。
    廟堂寂靜，盧黨卻能異常清晰聽到同僚們摩拳擦掌。
    小皇帝苦苦撐到退朝離席，剛出殿，便偷偷揪住身側拂塵，把走得正順的魏倀往自己身邊牽一點，在真白玉珠綴成的冕旒後笑得見牙不見眼。
    “師傅瞧見盧司徒的表情了嗎？”
    說話間，小皇帝日漸修長的手指沿著潔白細軟的絲麻一點點往上攀，到和拂塵主人的手僅隔尺把木柄時一抬眼，小意觀察他神色。
    魏倀眉弓高，雙眉狹長卻稀疏，深目，薄唇，鷹鉤鼻，形容本偏陰戾，但此刻眼神含笑，卻是溫情至極。
    小皇帝驀地住了手，於理，他是君，他是臣，於情，他是主，他是仆，他明明可以餓虎撲食，卻慎重選擇點到即止，用僅有魏倀聽得見的音量問道：“師傅，我現在可有少許像父皇了？”
    向來泰山崩於前而不亂的魏倀指尖一顫。
    旋即使個巧勁，將拂塵輕輕抽出九五之尊手心，平心靜氣道：“老奴是閹人，不敢賣弄口舌非議朝政，但老奴記得先帝便是在皇上這個年紀立的太子妃，若皇上也已看上哪家金枝玉葉，那自然是有些像先帝了。”
    小皇帝猝不及防，剛剛還興致高昂，此刻卻覺得苦候三年終於能磨刀霍霍其實索然無味，禁不住氣急敗壞道：“師傅這意思是催我盡快娶妻生子？”
    “老奴平生所願，一個是死在皇上頂頂前頭，二個，就是死前能看到皇上皇後相敬如賓，龍嗣滿堂。”
    魏倀一臉真誠毫無破綻。
    畢竟第一次聽到劉佑用軟軟糯糯童音喚他師傅，跌跌撞撞亦步亦趨，即使摔個狗啃泥也要形影相隨時，就開始自欺，這麼多年熟能生巧，即使當麵欺人也是輕而易舉。
    ……
    ……
    季夏，豔陽普照溱水，魚市外一身段妖嬈的女子坐在岸邊，一雙白淨小腿沒入波光瀲灩，聲音嬌俏婉轉如黃鸝。
    “白圭，先是巡城的軍卒，再是跑腿的差吏，加起來我已經為你殺了五個人，我寵不寵你，你開不開心？”
    語出驚人的女子轉過頭，深情脈脈看著被一整個溱陽當死了處理，此刻卻生龍活虎蹲在地上扯草喂毛驢的於白圭，笑靨如花。
    當日這呆子被打落渭水，她顧不得追殺不請自來的道士報仇雪恨，而是當機立斷跳入湖中尋人。
    與那些兩眼一抹黑瞎找一氣的屯兵和衛士不同，她隻用半天就找到了這呆子。
    原本已做好秘術鎮魂，再拚著渺茫希望去九重之淵尋一顆驪珠為他還陽的打算。
    誰料這呆子居然頭腳朝下，麻袋一般橫亙在一頭形似馬，卻有鱗甲長尾如龍，氣焰滔天更甚萬獸之王的異獸背上，別說沒死，甚至還有精氣神兒掙紮撲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