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糖水,視死如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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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東南沿海的州郡都開始耕種五穀,因耕牛價貴,難以普及,所以多數人家會采取火耕水耨的方式。
火耕用以施肥除草,防止病蟲害,以種子或根莖繁殖,或隨穀種播種一並紮根田中的雜草無法憑借火耕去除,便需采用水耨的方式,即先在插秧後除一次草,待稻苗漸長,再次除草。
之所以叫水耨,是因為需要將手指深入土中,連根拔出雜草,若田裏無水,幹扣無疑是強人所難。
揚州晉安郡,城池村莊多沿漕水而布,城外村外無處不是沃野千裏,佃農在萬畝良田中火耕,真個是燒田暗雲色,野燎村田黑,滾滾濃煙如揮動皮鞭,頤指氣使越冬雜草化作春泥更護田。
平坦寬闊的驛道和農田之間有縱橫小徑,日中時分,佃農稍作休息,忽見崎嶇小徑上一頭毛驢載著一名中年男子慢吞吞行來。
男子瘦削,毛驢隨主,如出一轍的形銷骨立。
就地坐在田埂上啃蒸餅的佃農遠遠望見男子穿著青色單衣,以為是哪裏小門小戶出來負笈遊學的窮書生,近了才看清那件單衣袖子狹窄,直上直下,其形如溝,原來是褠衣。
這種沒有能登金鑾殿參加朝會的大人們講究,不設皂領袖,皂撰,綬帶,佩劍,蔽膝,白筆和簪導等的衣服是流外九品至五品的官員的公服。
也就是說這形容寒酸的男子,居然是位官老爺。
真是奇哉怪哉,誰不知道揚州富庶,官吏到此都混的家宅闊綽,宅裏填滿嬌妻豔妾美婢,怎麼這位大人已近不惑,出行卻還沒混到一匹馬,或者哪怕隻是一頭膘肥體壯皮毛發亮的騾?
佃農們百思不得其解間,男子匆匆翻身下驢,姿勢僵硬別扭,腳踩著地了沒站穩,還險些跌跤,踉踉蹌蹌甚是滑稽,這一來別說官威,連麵子都被自己下了。
佃農們想笑,又怕官老爺怪罪,跺跺腳碾死他們這些鬥升小民,忙暗裏狠掐胳膊,勉強維持嚴肅表情,恭恭敬敬望著一路在驢背顛簸的五髒翻騰,苦不堪言的中年男子搖搖晃晃走過來,蒼白著臉向他們行了個士揖。
“在下揚州典簽於白圭,長途跋涉不勝疲憊,可否借點水醒醒神?”
佃農們頓時誠惶誠恐。
雖然典簽二字生僻的很,遠不如州牧如雷貫耳,甚至不如裏正現官現管,恐怕隻比沒品的吏高出一線。
可吃皇糧的哪個不是自視甚高,仿佛看到他們這些灰頭土臉的百姓就會髒了眼,尋常時候是連背影都見不著的,更別說屈尊降貴到跟前向他們搭話了。
愣了半晌,才有一個佃農壯著膽子將懷裏的水囊仔細擦了擦,低眉順眼遞過去。
男子彬彬有禮接過,沒有露出半點嫌棄的意思,小口小口喝了一會兒,然後一邊道謝,一邊右手遞回水囊,左手則附上五文銅錢。
佃農哪裏敢接,但完全沒有架子的男子此時卻較起真,強的像他的坐騎。
佃農沒辦法,搔著頭小心翼翼伸手,約莫是覺得尷尬,便隨口問道:“大人怎麼不走驛道呢?驛道平坦,驢的速度能快一點,也沒那麼顛。”
於白圭一板一眼道:“驛道是軍事設施,多用於傳輸軍用糧草物資和軍令軍情,雖然也兼公文傳送,但在下是出於己願赴溱陽懇請聖聽,怎可隨便逾矩。”
佃農麵麵相覷。
要說這位大人人是好,可也太迂腐了,後漢都多少年沒打仗了,走驛道能礙著誰的事?平常時候別說是穿官服的,就連他們這些平頭百姓,懶勁兒上來誰不是橫穿驛道,根本沒人管呐。
就在這時,忽然一點寒星在遠處一閃,接著於白圭手中水囊被洞穿,水泄不止,而凜凜短箭餘勢不減分毫,氣勢洶洶往前,直將水囊對麵的一排佃農紮出一串血窟窿,這才心滿意足落地。
事發突然,佃農們愣了片刻才驚惶逃竄,於白圭拎著個稀裏嘩啦的水囊站在原地,不進不退,仿佛是被嚇傻了。
空中隱有震顫聲,顯然是襲擊者再次拈弓搭箭,隻是不同於之前一根短箭打先鋒,這回是數十把弓連珠箭,第一根箭剛出,第二根箭已搭在弓上,而第三根箭便在轉瞬之間從背後箭筒抽出。
細密如飛蝗,就要如傾盆大雨盡數傾覆在於白圭身上。
隻是這天羅地網的箭陣尚未拉開,一股不可名狀的氣機便洶湧而至。
仿佛猛虎君臨而百獸雌伏,所有弓箭手的動作都不由己的凝滯下來。
“低頭。”
狠厲殺機後的主人,聲線清冽而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