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人醫心，身上的傷病可以用藥醫治，心裏的病痛隻有依靠在時間的洪流中才能堪堪消磨。祭拜過後，兩個世界就隻隔著一塊碑一層土，你還有更長的路要走，要往前看。”
    幾個月後，蜘蛛對跪在碑前的孩子說道。
    “你這麼無情？”孩子背對著他，淚珠不斷從眼眶中溢出。
    “等你經曆過比喪失親人更大的痛苦後，等你背負著眼淚繼續走下去的時候，就明白了。”
    “當初你娘一廂情願地把你送過來，不就是為了給你留一條活下去的路嗎？你要是想把命搭在黃土前，也沒人管你，反正再也不會有人給你留什麼後路了。”
    “她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快死了。”孩子的哭聲瞬時響了起來。
    “因為她既希望你留在身邊，又希望你走得更遠，如果她的死會困住你的腳步，她寧可悄無聲息地離開，就這麼簡單。”
    “我能跟著你嗎？”
    “哦？為什麼？”
    “我想學你的知識，把你的醫術教給我。”
    蜘蛛笑了：“跟著我，你學的可不隻是醫術，想來就來吧，隻要你學得會。”
    “那有一天，你也會一聲不響地離開我嗎？”
    “除非山崩地裂，否則石塊永遠不會離開它的山，你明白嗎？”
    程終還小，他不明白這句話的背後有什麼心酸，他隻知道似乎得到了一個保證，一個聽起來永恒的保證。他從碑前站起來，膝蓋以下仿佛沒有知覺的他踉踉蹌蹌，蜘蛛從後麵看著他，小小的身體總有一天會挑起前人留下的重擔。
    “那回家吧，小終。”
    夕陽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長，程終眯著眼睛看正好擋住太陽的雲彩，陽光透過雲層，在小小的雲四周發出耀眼的光，一束一束照射向地麵。
    “人世間的悲歡離合，都不過是緣分一場……”
    窗前的草藥味更濃了，從此以後，院子裏將不再隻有一個飽經孤獨的背影，他的前方是欲長成的孩童，他的背後是綿長望仙山。
    “無論如何，傀儡術沒有毀在我手上，你們都說師徒一場上天注定，可能這就是天命吧。或許我不能讓傀儡術回到它的故鄉去，但它還會在南疆繼續綿延下去，奚青平，鍾川，還有素未謀麵的朱奄息和世世代代的師祖們，無論你們在何處何種形式存在著，總歸是有人，把你們的技藝、你們的曆史繼承了下來。”
    他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想的。
    可那些人現在又在哪裏呢？他本是不信鬼神的人，在他眼裏最造化之物就是傀儡術了，上可製流弓飛矢，下可仿人情百態，直到他終於接觸了望仙山的古籍，他漫山遍野尋找那在他腦海中出現過無數次的兩生花，他才發現，原來世界這麼大，未知之物這麼多。
    這平靜的小村剛剛向世人敞開懷抱，就冷不丁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受人之托，找你許久。”石靈明顯收斂了一身的傲氣，成熟得不像他認識的軍師祭酒。
    “什麼人所托，又找我何事？”
    “陌生的故人，還在望仙山等你。”
    “既然是等我，有怎麼托你找我？”沒記錯的話，他們曾是刀劍相向的關係。
    “澤睿和他都在山上。”石靈不慌不忙。
    什麼？奚青平在做什麼？這麼輕易就讓文澤睿上山？看石靈篤定又似笑非笑地表情，像極了早些年逼自己留在宮中時的樣子，然後從那以後，他的生活中就隻有兩個活人——鍾川和朱正，再後來，便隻剩一個活人了。
    “你想押著我上山？”
    “去不去是你的自由，傀儡師不用傀儡事，你什麼時候也淪落到躲起來教書的地步了。”
    “那你呢，你現在不也隻是個傳話的。在你們的世界裏，我敢出去嗎？”
    “等你出去了，就知道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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