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城的夜晚一直都很平和，姑蘇城的月光一直都很清澈，文澤睿夜夜都會坐在他淩空搭起的小樓上，有些人，不得不想，有些事，不得不做。
    他不是沒想過衝進那片迷霧中尋找被炸毀的望仙山，隻是他知道，青平不願意望仙山的殘骸被世人所見，也不願意被自己看到，他不想去打擾那些被深埋的秘密。不知怎的，他總認為青平不會永遠沉睡在那個他看不到的地方，他可以狠心地炸掉代代相傳的望仙山，卻一定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懦夫。
    這幾年的姑蘇風韻不減，雖說離都城金陵不遠，可是沒有濃鬱的爾虞我詐的氣息。文澤睿在小樓旁邊辟了一塊兒空地，建了一座園子，栽了滿園的紫薇樹。真應了當年他形容青平的那句話：“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日日夜夜被寒山寺的鍾聲所浸潤的紫薇花也開得頗有禪意。一簇簇皺縮的花瓣中抽出花須花蕊，枝枝椏椏相互交錯著承接月光。七月花開正盛，紫紅色的花蕊鑲著銀白色的邊，美得不忍移目，難怪前朝都城長安會長種此樹。
    他總想著青平會回來，而事實是，他真的回來了。
    那首變調的《姑蘇行》將他從睡夢中喚醒，洞簫的聲音很低沉，卻能傳得很遠。夜晚已經開始很久了，和他想的一樣，就算青平回來，也一定會選在四下無人的深夜，伴著鍾聲，伴著流水。
    他來不及披上外套就急匆匆地跑去窗邊，地麵很涼，可他的身上很暖。果然看到一葉小舟，搖搖晃晃，沒有人撐篙。船頭的人披著黑色的鬥篷，帽子遮住他的大半張臉，他仿佛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然後他靠岸，係船，上岸。
    文澤睿一直站在窗邊看著他，隻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透過那件鬥篷注意到了這扇窗子呢？
    青平輕車熟路地上了樓，好像已經在這裏住了很久似的，上到二樓，發現了等在那裏的文澤睿。
    “我不是為了你回來的。”青平說了第一句話，闊別許久的第一句話。
    “我把山炸了。本來我也可以死在哪裏一了百了的。可是我發現了一些東西，就不能死了。”第二句話。
    “先在我需要你的幫助。”第三句話。
    青平的聲調很冷漠，這讓文澤睿想起了張霽的那個傀儡，但這次的不是傀儡。
    “好，你回來就好。”
    “不問問是什麼就答應嗎？”青平問他。
    “你願意說，我就聽，不願意，我就不問。”
    “那我不願意說。”青平悶悶道。“你種的紫薇不適合你，也不適合我。”
    “哦？怎麼說？”
    “紫薇花代表好運與和平，好運是沒錯，但和平，怎麼能配大將軍呢？”青平揶揄道。
    “我現在，不帶兵了。”
    “我不是說你的現在，是以後，以後你總要見紅的。”
    “那比以後更以後的時候，就可以用了。”文澤睿不知道任何關於他所說的“以後”，但他就是有這麼一種篤定，就像篤定青平不會死一樣，篤定和平的未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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