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六 我等這一刻,許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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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已盡,百花凋殘。依仗山勢而建的花園,如今隻剩下滿地的糜荼花。
霍景跟著墨湘來到花園,站在山坡的最前端,席地而坐,左右都是都是盛放的花朵。她隨手摘了一朵,放在鼻尖輕嗅。墨湘亦學著她,在她的身邊坐下,靜靜地看著她。
霍景看著空空蕩蕩的山穀,白皙如玉的手指輕輕揚起,糜荼花便從手中跌落,向山穀飄去。
墨湘不解地問道,“不喜歡這花嗎?”
“不是。”霍景搖頭,“花很美,隻是太悲傷。開到糜荼花事了,太美好的東西亦太容易失去。”
不知為何,看到這滿地繁花,她感到,隻有無盡的悲傷。若是短暫的相遇是為了長久的別離,那還不如,不要相遇的好。
霍景笑著,眼裏卻溢滿悲傷,她問,“你知道嗎?七夕那天,我差點死掉。我還以為會再遇見你呢!幸好沒有你。”
墨湘似乎明白霍景為何突然這樣說,但又似乎什麼都不知道。他眼神空洞,聲音微微顫抖,猶豫著問道,“發生了什麼事?你不是好好的嗎?”
霍景輕笑著看著墨湘的眼睛,似乎有幾分嘲笑的意味,她反問道,“你不知道?”
“不知道,”墨湘低頭答道,他將雙手藏在袖中,故意避開霍景的眼睛,苦笑道,“那天我很早就回去了……哼哼……嗯……很早就回去了!”
“是嗎?”霍景並不十分相信,可她不知道如何再繼續問,況且問了,又能如何,興許什麼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霍景本已經打算結束這個話題了,墨湘卻突然抬起頭說,“那日我去放燈了!可惜你沒有來。”
霍景轉過頭去看墨湘,他卻沒有再看她。墨湘望向山穀,眼神裏的光芒和山穀一樣幽深。他低聲說,“我等了你許久,以為你懂我的。”
每一個字,每一句話,穿過彌漫著花香的空氣傳到霍景耳裏。這本是這世間最簡單易懂的話,霍景卻以為自己理解錯了。她震驚地看著墨湘,世間一切聲音仿佛在那一刻都消失了,隻餘下墨湘的聲音在耳邊反複縈繞。
她本該很欣喜的,她本該歡心雀躍的,她等這句等了好久,她想說出她懂得,可惜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你聽說過鳴鳳宮嗎?你是什麼人,我又是什麼人,嗬嗬,我們,有可能嗎……”
墨湘許久都沒有說話,他低著頭,悲傷如同輕煙籠罩在他的周圍。良久,他露出一絲哀傷的笑意,“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夜幕漸漸垂下,清風自山穀吹來,霍景覺得有些冷,她緊了緊衣裳,想要離開。
她問墨湘,“你帶我來花園還要做什麼嗎?若是沒有其他事,我該走了。”
她不忍再去看墨湘,他那麼悲傷,仿佛霍景再說任何話,都隻會給他帶來傷害。
墨湘沒有回答她,他從袖中輕輕地取出一物,溫柔地放在霍景的手心裏。霍景將它舉起來,原來是一個姻緣牌。
墨湘說,“那日看你沒有求到,我便為你也求了一個,本想那天便給你的……”他說的風輕雲淡,仿佛隻是在說別人的事,可霍景卻感到了他那顆無比孤獨的心,就像曾經的自己,站在茫茫花海中,不知該向那裏走。
霍景不知道該怎麼做,走,還是不走,她躊躇不定。
手裏的姻緣牌漸漸冰冷,原本殘留在上麵的墨湘的氣息,也都慢慢消散在風裏,直教霍景寒到心底。
霍景把它還給墨湘,仰頭看著滿天繁星,夜空中,牛郎星和織女星在各自的岸邊,永遠隔著銀河,“還是你留著吧,七夕已經過了,牛郎和織女從來也沒有彙到一起過。銀河就在那裏,誰也跨不過。”
墨湘明白霍景話,意有所指的說,“他們沒有雖然沒有彙一起,又豈知他們的心不在一起?銀河雖在,但若情比金堅,鵲橋永遠都在他們中間。”
螢火點點,在山穀中漸漸亮起來,越來越多,越來越清晰,竟慢慢的,慢慢的從山穀中飄上來,盈滿山穀,將漆黑的山穀映成了緋色。
螢火越飄越近,霍景驚奇的發現,原來那是一盞盞的花燈,每一盞花燈上,都畫著霍景的影子,或微笑,或蹙眉,或撫琴,或起舞,一盞一盞,掛滿天空……
霍景以為自己在做夢,或者說,即便在夢裏,她也沒有見過這麼美的場景。霍景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一盞燈,微熱的觸覺,真實而不可磨滅,她笑著,再沒有比現在更幸福的時候了……
墨湘輕輕拔下霍景頭上的銀簪,握著她的手,一筆一劃的在姻緣牌上刻上兩人的名字——霍景、墨湘。又在木牌的另一麵,刻上一句詩,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霍景沒有再看木牌,她目不轉睛的看著墨湘,眼眶裏全是淚水。她不知該做什麼,或者,至少要說些什麼的,可她什麼都說不出來,她哽咽著,將要哭,卻又不想要哭出聲……
墨湘含著笑看著霍景,手中的姻緣牌刻好後,他執手將它掛在花燈下,鬆開霍景的手,讓它飄向遠處。
明亮的花燈帶著小小的姻緣牌越飛越遠,直到什麼都看不見了,霍景才收回目光。回頭的那一瞬間,她對上墨湘溫柔的眼神,墨湘寧靜地說,“忘記銀河好麼?除了心,沒有什麼,能成為我們之間的阻礙。”
眼淚猝不及防地落下來,似乎這一瞬間,它等了許久,洶湧著,無論如何都擋不住。霍景撲到墨湘懷了,罷了,殺手也罷,鳴鳳宮也好,全都與我無關,我愛他,這就夠了。
墨湘將霍景摟在懷裏,下顎抵著她的額頭。他低聲耳語道,“我等這一刻,許久了。”
山穀中一片寂靜,沒有任何聲音打擾他們,隻聽見彼此的心跳聲,越來越快,越來越清晰。霍景止住眼淚,側過了頭將臉麵向山穀,問道,“為何會喜歡我?”
墨湘含著一絲微笑,將抱著的手緊了緊,反問到,“那你為何會喜歡我。”
霍景覺得他這是在耍賴,況且他的這個問題實在沒什麼可問的,她輕笑一聲答道,“京城中人,誰看見你不會心動?”
墨湘似乎不滿意這個答複,他又問,“難道你和其他人一樣,隻在乎這副皮囊嗎?紅顏易老,我的心呢,你懂嗎?”
霍景真的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喜歡的,她看到,都隻是他的外表,他的心藏的那麼深,誰又能看的清。
霍景沒有說話,她靠在墨湘的胸膛,靜靜地聽著他的心跳。她想,此刻已經足夠了,我已不想奢求太多。
墨湘沒有等到她的回答,卻沒有覺得失望。他摩挲地霍景的臉頰,輕輕地說,“以後,我們有很長的時間,慢慢懂得。”
霍景在懷中點頭,又低聲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墨湘朱唇微啟,緩緩答道,“因為,你是我在這世間見過的,最美的女子。”
風吹過花葉,糜荼將敗,但是,種子已經悄悄種下。
綠衣來看墨湘,提醒他時候太晚了,要立刻送霍景回去。
霍景從墨湘的懷裏出來,尷尬的對著綠衣笑了笑。綠衣卻將頭轉向另一邊,看來,是真的不太喜歡自己。霍景求助地看向墨湘,墨湘溫柔地將她的頭發撩到耳後,安慰到,“今夜就先回去吧,明日,我在離塵寺等你。”
霍景認真地點點頭,這才隨著綠衣下山去。
回到府中的時候,大門已經關了,霍景正打算從牆上躍進去,卻被霍翊捉住了。
霍翊問她,“這麼晚了,你幹什麼去了?”
霍景有幾分害羞,卻也十分得意,她將衣領從霍翊手中扯出來,不屑地說,“你管的著,你不也現在才回來。”
霍翊冷笑道,“我要當值,你也要當值嗎?”
霍景沒話說,隻能撇撇嘴。
霍翊又說,“最近京中不安全,你別到處亂跑,再叫人要了你的小命去。”
霍景並不知道京中又發生了什麼,追問到,“發生了什麼事?什麼樣的犯人竟敢在天子腳下行凶?”
霍翊叫開大門,將霍景推進去,這才走進來說,“京中丟失了幾名女子,奇怪的是,都是官宦家的小姐。父親原本以為是哪個膽大包天的采花賊,卻不想今日竟發現韓大人家二小姐的屍首,死狀可怖,不知被何物所傷。”
父親任職京兆府尹多年,斷案神速,殺伐果決,是以近些年無人敢在京城之地殺人放火。雖說各家權貴總有幾個紈絝子弟,但都是些小錯,從未有這等事情發生。
霍景頓時一驚,她不由自主想到了鳴鳳宮。可若真是鳴鳳宮,又為何要殺一個尋常的女子?
霍景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驚弓之鳥,隨便一點響動,都讓她生出無限惶恐,生怕她所猜測的一切,都變成現實。她才剛剛感覺到一絲幸福的滋味,難道,就要這麼快都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