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是嚴律帶他回了家。坐在車上的林初一直發呆似得看著窗外不出聲。其實他想說點什麼。總覺得一個大男人如果出了事之後擺出一副他現在這樣的樣子，未免有點矯情了。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於是便倚在副駕駛的座位上看著窗外，其實他的腦子裏什麼都沒想。隻是單純地看著路邊的街燈一個一個朝著後方去，快速閃過的街燈連成一條線，從嚴家老宅發出的一條線。
    嚴律見他這樣以為他是為今天的事情而煩心。
    也確實該煩心，這事簡直不能跟操誕了。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林初是何嘉盛的舅舅。至於何嘉盛這個男人，小時候他是見過的。當年姑姑和她那位前姑父的事情他至今早已經記不太清。好像是這位姑父淨身出戶，說是為了一個男人。
    那時候還小，什麼同性戀情之類的他也不懂。隻記得那個叫做何嘉盛的很秀氣的男人，站在嚴家老宅門前，被自己的父親那樣的惡語相向。表情始終都是清清淡淡地柔和。想來與現在的林初倒有幾分相像。
    嚴律側過臉來看他，又轉回去看著前方，“我姑姑的事情你不要太內疚。早些年身體就不大好，隻是這次氣急了而已。剛才我離開醫院的時候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知道他是安慰自己，林初還是友好地點點頭。
    “那個…把你送到哪？”
    林初報了地址，本來是想回舅舅家，又想恐怕現在也不是說話的時候。幹脆先回了自己家。
    上了樓拿出鑰匙開了鎖。屋內忘了關窗戶，冬天裏的寒風呼嘯著將屋內濃鬱的火鍋味一掃而淨。隻剩下了滿室冰涼。
    分明走的時候，還是一室旖旎。
    他將窗子關緊，轉身進了洗手間洗澡。再出來時，室內已經變地暖和多了。
    林初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麼累過，分明什麼事都沒做，卻像是累到極點，連動一下手指都覺得累。躺在床上沒一會就睡著了。
    周深絕沒想到最後事情會是這樣的。看著躺在病床上自己的母親，突然間有些無措。但這僅僅隻持續了一小會。
    他讓周春平和何嘉盛先回家。又想起被滯留在老宅的林初。拜托了表哥將他接回家。
    一想到林初，就隱隱擔心，那人本來就是鴕鳥性子，現下這種情況，他別再想些個亂七八糟的。剛才那樣慌亂的場麵，自己沒有顧得上他，想拿手機打電話，才發現手機忘在了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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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你能不能幫我…”周深一時間不知道用什麼詞才好，安慰？安撫？
    嚴律了然於胸地點點頭，“要不我陪著姑姑，你去接他？”
    周深搖頭，他一直覺得自己算個孝子，可親娘被自己氣吐血這麼狗血的事情落到他頭上，怎麼他也不能走啊。
    “你幫我送他回去，等我媽醒了我就去找他。”
    嚴律沒再說話，轉身離開了。
    接著舅舅和外公也都來了。周深從外公緊皺的眉頭就知道他有多生氣。可是，生氣又能怎樣呢，他喜歡林初這件事誰都不能動搖。他這樣想，並從未妥協。
    嚴清的情況逐漸穩定，晚上留了周深的舅媽在一旁守夜。都是女人也方便些。周深便跟這外公回了家。
    一路無話，周深好幾次從後視鏡中看外公的神色，見他始終閉著眼養神，便沒有開口說什麼。
    暴風雨總要來的，他知道。
    進了家門，外公才開口道，“拿壺茶上來，去書房找我。”
    周深應聲進了廚房，按照外公的指示端了茶壺上了樓。
    “外公，挺晚了。茶喝多了影響休息，不如叫陳媽端杯牛奶上來？”話雖這麼說，可還是將茶盅放在了外公身前的的桌子上。
    外公擺擺手，“人老了消化係統不好，喝牛奶不舒服。”指著對麵的椅子，“坐吧。”
    周深這才坐了下來。許久，兩人都沒開口，氣氛有些說不出的壓抑。
    外公沙啞的聲音傳來，“小深，你今年多大了？”
    周深老實地回答：“過了年28了。”
    “已經不小了，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有了你媽媽。”老人的目光放遠，像是在回憶什麼，“你媽媽小時候，很聽話，你外婆洗衣服的時候，她就搬了小凳子坐在旁邊給你外婆唱兒歌。每次我下了工，她就會等在巷口，老遠地看到我，張開小胳膊衝我跑過來。摟著我的脖子，問我累不累。”想必是美好的回憶，周深看到外公臉上一點點跳躍著的笑容。
    “後來你外婆去世，我越來越忙。家裏的事情不是你舅舅在管就是保姆。總覺得怕她受了委屈，吃不好穿不好。所以盡可能地寵著她。也就，寵出了這麼驕縱跋扈的性格。”
    外公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當年是她要死要活地非要嫁給你爸，我早就看出來，你爸心裏有別人了。真的喜歡絕對不是這個樣子的。也怪我，隻要是她要的，不論用什麼方法都要讓她得到。以至於後來…”外公的神情瞬間變地暗淡，那時候的記憶周深有的不過是片段，可即便是僅存的一點，也都是不好的。自然，其餘的，也不一定好到哪裏去。
    “後來她生病，我送她去國外修養。醫生說，離開這對她有好處。這一走便是好多年。那時候你每年飛去國外陪她，是她最開心的時候。我知道，她對你爸爸的感情是真的。可是，你爸爸卻不是。”
    外公看向他，眼睛裏有東西在跳動，周深卻不知道那是什麼，“小深，你爸爸沒錯，你媽她也沒錯。錯的是外公。”
    “可是，外公隻有她這麼一個女兒。放在手心裏疼了這麼多年。外公已經八十六了。不知道還能活幾年。如果我走了，這個世界上，對她來說最親的就是你。”
    “你想沒想過，你這樣，真的會要了你媽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