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元隱匿著身形偷偷插進這群陰魂隊伍裏，抬眼望去竟看不到首尾，光視線所及粗略估計就有不下千餘，放在人口稀疏的古代，基本相當於一個村的人口量了。而且男女老少都有，更多的竟是老人、女人和孩子，也不知從什麼地方來的，一次性冒出這麼多陰魂。
    她抬頭看了看天，在常人眼裏本該是星鬥滿天、月光皎潔的晴天之相，在她眼裏卻有黑壓壓的雲層和亂流，間或夾雜著幾道銀光閃爍，這是民怨與災厄的象征。
    “這些天怎麼金都怎麼突然來了那麼多乞丐，出了什麼事了？”頭戴儒巾的年輕人疑惑的看向正在喝茶歇氣的說書人。
    程元一邊走一邊轉頭看向似乎不過幾米開外煙火繚繞的陽間夜市，熱鬧的茶館門口坐著大嗓門的茶客。
    “你是不知道啊，聽說淩南大旱，死了好些人。”說書人放下茶杯，輕歎了一口，麵上帶著悲天憫人之態。引得周圍人不由自主的看過去，七嘴八舌的加入了討論。
    僅僅兩句話的功夫，程元就走遠了，也聽不大清了。
    天災！讓她心頭不由自主的沉了沉。這種自然災難放到現代都是無法抵抗，隻能盡量減小傷亡而無法避免的。放到條件落後又消息閉塞的古代，基本上隻能祈禱了。等那群災民從淩南一路乞討走到金都，基本上都過了大半月了，災區人口能保住十之一二那都是上天保佑！
    不過這群陰魂是從淩南過來的嗎？如果是，那既然是災難，為什麼大多是老弱婦孺？
    周圍趕路的大軍都隻是安安靜靜的趕路，他們的臉上帶著飽受風霜和苦難的麻木，那是生活沒有了盼頭的模樣。
    突然感覺衣角被扯了一下，她低頭一看，竟是一個梳著麻花辮、瘦骨嶙峋的女童，她的臉已經瘦脫了形，頭發也枯黃幹枯，衣袖滑落漏出的手臂像一隻畸形的爪子，肚子卻高高地隆起。看到程元低頭看向了她，女童開心的咧起了嘴，朝著程元伸出手，掌心赫然是一枚沾著香灰、還缺了一塊的糕餅。
    女童還不到程元大腿根，她彎腰把女童抱起來，小孩子不自在的掙了一下，就安安靜靜的坐在程元懷裏不動了，隻是小手固執著朝著程元伸著。
    “給我？”程元壓低了聲音，盡量放柔和自己的表情。
    女童抿著唇似是羞澀的點點頭，發現糕餅上還有自己小小的牙印子，她小心翼翼的把自己咬的那塊掰了下來，剩下的仍舊朝著程元遞過去。
    “為什麼？”看小姑娘這模樣，應該是餓死的，對於一隻餓死鬼而言，食物就相當於命根子般的存在，他們對食物的渴望已經成了執念。為什麼麵前的小女孩會把這麼“珍貴”的東西給她？
    “……恩……人！”或許是生前身體受損，她的嗓子異常幹澀，兩個字仿佛硬生生擠出來一般，說完就用兩隻幹枯的小手捂著脖子，整個五官痛苦的擠作一團。
    程元心裏一驚，暗歎自己粗心。但這會場合不對，她隻能狀似安撫性的在女童背後幫她順著氣，暗地裏卻帶著微弱的靈氣幫她暫時壓下體內並不柔順的能量。待她麵色恢複之後，這才放下，再也不敢讓她隨便開口了。“恩人”一事隻得暫時放下。
    不記得走了多久，終於看到了一條長長的牆和一大門，那扇大門向上看不到頂，似乎從天際垂下來一般。門口站著手持槍戟的數名鬼差。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大門那邊似乎有陰魂和鬼差起了爭執。趁著這會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邊，程元飛快的咬破指尖，在小孩被亂發掩蓋住的後頸位置點了一下。
    “快走，不要回頭！”
    看著小孩一步三回頭的順著人流走到了前方，她這才舒了一口氣。好歹有緣一場，祝你來世幸福安康！
    作為一個活人，程元不敢保證進了那扇門會發生什麼。萬一到時候除了點意外，連累那個小孩怎麼辦。
    估摸著跟小孩拉開了一段距離之後，她這才順著人流繼續往前走。漸漸的靠近那兩撥正在對峙的鬼差和陰魂。
    “求大老爺放過春妮兒吧，她才十三歲，平時連隻雞都不敢殺，生前沒做過什麼壞事啊~”一個瘦骨嶙峋的婦人涕淚橫流的跪在鬼差麵前，整個人已經哭得癱軟了下去。
    “老婆子哭什麼，我等是送這丫頭去享福，難不成有福不享偏偏要去那十八層地獄不成？”牛頭人身的鬼差說完，周圍的鬼差嘻嘻哈哈的笑作一團。
    被另一狗頭鬼差挾製住的麵目清秀的小女孩兒聽到自己父親將被送進禽畜道、母親除了哭的軟作一團也毫無辦法之後整個人已經絕望了，除了默默的流淚再不開不了口。
    “別再哭了，你家春妮可是要送去伺候鞍河河伯的，走了大運了，死了還做了河神娘娘！別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呢！別再在這裏哭嚎，否則以擾亂治安罪送你和你家男人團聚！”那鬼差也許是逗弄過癮了，也許是覺得煩了，口氣也凶惡了起來，擺擺手便找來兩個小鬼將婦人拖了下去。
    原來陰間也是這樣烏煙瘴氣的嗎？程元眸色暗沉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