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簽證的日子裏，榮茂行白天在圖書館寫文，晚上就睡在賓館，自己存的錢也夠用，即使家裏為了逼他早點兒回去，斷了他的生活費，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榮茂行一個富家子，能如此適應各種生活，說白了，也都是拜當年孫家所賜了。
    孫業婚後用來安頓榮茂行的別墅在郊區，通行不便，又有保安守著不讓他隨意出去，使得榮茂行同一個籠中鳥沒有什麼區別。孫家的下人見這個少奶奶不過如此，也就慣會了偷懶耍滑，在孫家的幾年的吃穿用度，甚至不如他在學校的日子。於是，榮茂行也不得不學會了在這種環境生存，如今隻不過是手頭的錢緊張一些，總算還是自由。
    榮茂行文章上一向勤懇，從不隨寫隨更，那發出去的章節，定是改了又改的，好在他的文思一向好，如此也不耽誤，隻是每日的時間都用來寫文了。
    這日，榮茂行正在圖書館更文，褚世清的電話突然來了，正沉浸在文章中的他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茂行，你還在圖書館？”
    前幾日褚世清聯係榮茂行，談話中得知榮茂行常來圖書館，他一直說要一起來看書隻是工作忙著，騰不下時間。長了榮茂行六歲的褚世清一畢業就到了家裏的企業中仁集團工作，慢慢學習接手。褚家到了褚世清這一代，本家隻有他一個，一時間所有人的期望都落在他身上，讓他壓力也是不小。今天趕上個周末，褚世清偷了半日閑，想起榮茂行在圖書館，就想著也去看一看。
    褚家是皇城權貴裏書香氣最重的，本宅書齋裏的藏書可以說是一最，不是最多確是最精。國家圖書館的一些孤本影印版，都是源自褚家的書齋。有如此環境，褚世清自然不用去圖書館。即便是有看上的書，隻要買回來就可以。褚家現在人少地方大，有的是房間給褚世清裝書。若不是榮茂行，褚世清估計這輩子都不會踏足這裏。頭一次進公共圖書館的褚世清還是頗為好奇的，畢竟褚家再大，也塞不下一個圖書館。東走走西看看，最後在閱覽室找到榮茂行，褚世清輕輕得拉開了他身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寫文正在興頭的榮茂行隻知道褚世清會來，至於什麼時候到，即便剛剛問了，現在也不記得了，一門心思隻在手下的文章裏。故而褚世清過來坐下，他也沒有抬頭，隻當是別人。褚世清坐在邊上看著榮茂行奮筆疾書，全然沒有注意自己的樣子，不由得生了幾分委屈，輕聲道：“新寫的文章？”
    榮茂行聽著這聲音熟悉，回頭一看這才發現是褚世清。
    “恩，你來啦？”
    簡單的一句問候，就如同對自家人一樣隨意，褚世清倒是受用，隻嗯了一聲，隨後問到：“準備連載還是直接出書？”
    榮茂行搖頭道：“先發到網上了，這種文，雜誌社不要的，出書，我能力還不夠。”
    褚世清哦了一聲，沒了下文。
    褚家重文，同國內多家大型出版社都有關係，隻要褚世清抬舉榮茂行，隨便聯係一個一般的出版社，出個書，那都不是事兒。隻是榮茂行明顯沒有出書的想法，也根本不想著褚世清的人脈，如此，褚世清自己也沒的可說。
    “發到了什麼網上？我也看看。”
    隨口報了網站的名字和小說的名字，榮茂行繼續自己的更文大業。褚世清則拿出手機，真的去了網站上，找榮茂行的文章。
    榮茂行的文筆，褚世清是知道的，在網站排行榜上一眼就看到榮茂行的文章，他默默的點了點頭，覺得這網站的編輯也不是瞎子。
    點開榮茂行的文章，褚世清直接看了起來。
    這是一篇風格明顯的網絡文學，文字輕快，卻蓋不住榮茂行紮實得根基，這樣的文章，即能一眼就吸引住讀者，同時又潤物細無聲得引著人往下看，就同榮茂行本人一樣。
    人如其文，果然如此。
    褚世清第一次看小說竟然如此入迷，一時竟忘記了旁的。在圖書館明亮的閱覽室裏，褚世清抱著手機看小說，榮茂行抱著電腦寫小說，兩個人挨著坐在一起，無一句詞話，輕輕鍵盤聲和別人書頁翻動的聲音，襯得閱覽室裏平和寧靜。所謂和諧，不過如此。
    自從那日約了榮茂行一次之後，褚世清的工作又忙了起來，等騰出空閑來之後，已經過了一個多禮拜。盤算著最近正好有書展，約榮茂行出來，隻是沒想到電話打過去，竟然是關機。等電話打通，已經是三天之後了，聽見榮茂行的聲音，他很是高興，直接就提了書展，要一起去。
    電話那邊，榮茂行說到：“抱歉，我出國了，沒辦法同去了。”
    出國了？
    褚世清的興致一下子低了三分
    “什麼時候走的？怎麼不告訴我一聲？”
    “我小弟在國外讀書，不適應，要我過來陪陪他，前天走的，昨天才到。”
    “哦，是這樣。那我隻有自己去了，你有沒有想要的書，我幫忙留意著。”
    “謝謝，不過不用了。”
    “沒事兒，我看到好的，就給你留下。”
    褚世清是向來不理會榮茂行客氣的拒絕的，他又囑咐了榮茂行兩句，掛斷了電話。
    “哥，誰啊，大半夜的打電話？”
    榮茂行推了推貼著自己的榮蓧行，說：“國內現在是大白天。一個朋友而已，趕緊睡覺。”
    榮蓧行一個人出國，對於從未離家過的他是個挑戰，沒想到自己最愛的四哥竟然過來照顧自己，他恨不得每天都抱著四哥，完全無視榮茂行的推動。
    天亮了，榮蓧行吃了早飯去上課，榮茂行則抱著筆記本去了街角的咖啡屋。
    出國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榮蓧行留學的城市充滿了學術氣息，在這裏，榮茂行有最珍貴的兄弟，還有難得安寧，心情一旦好了，他也文思如泉湧，下筆如有神，不過月餘，小說就衝到了榜單第一。
    這天，榮茂行正在咖啡屋裏寫文的時候，接到了褚世清的電話。
    “世清？”
    “茂行，你收信的地址給我，我淘到一些好東西，寄給你。”
    “不用了，我聖誕就回去了。”
    “地址給我。”
    電話那邊，褚世清的話語帶著榮茂行無法拒絕的威嚴。拿到地址的褚世清直接掛斷了電話，多餘的話也沒有說。
    半個月之後，榮茂行收到了一份國際快遞，裏麵是三本書。
    隨書而來的，還有褚世清的一封親筆信，隻說在書展上看到這三本書，覺得好，想要分享給榮茂行，又等不及他回來，這才寄了過來。信紙上，褚世清的筆記蒼勁有力，字體猶如青鬆。在這個電子化越來越普及的時代，能寫得這一手好字，可見褚家的教育。把褚世清的親筆信仔細收好，同自己的重要證件放在一起，榮茂行拿起書，仔細看了起來。
    書是好書，榮茂行看得開心。榮蓧行見自己四哥整體抱著書看，一時間也有了興趣，要了一本來看，竟然看得下去。平日裏榮蓧行是最坐不住的，現在能捧著書看下去，可見這書是真的吸引人。
    見到榮蓧行竟然安穩了下來，榮茂行對褚世清添了些許的謝意，一時間開始想著該給他一份回禮了。至於回禮，榮茂行記得那日在胡同的書店裏褚世清淘了一本外文小說的譯本，看上去頗是喜歡。於是榮茂行憑著記憶在這個城市每一家書店轉著，最後在一家古董書店裏找到了這本書的初版，花了大價錢買下，仔細包好放進了郵包。隨書一起寄走的，還有榮茂行回複的一封親筆信。
    褚世清在國內收到郵包的時候，已經到了聖誕節前。榮茂行的郵包和提前送來的各種禮品混在一起，有些髒的土黃色小紙箱子十分顯眼。
    “這是誰送的？”褚世清的母親白嬋撿起那郵包看了看，郵戳顯示是從F國寄來的，長途奔波讓郵包看著有些髒，寄件人那裏已經磨損看不清，倒是收件人是褚世清寫的清清楚楚，“世清，給你的。你有朋友在f國？”
    f國？褚世清認識的人目前隻有榮茂行在那裏，這樣一想，正在吃飯的褚世清飯也不吃了，直接跑了出來。三下兩下拆了包裹，褚世清一眼就看到了那本被榮茂行仔細包起來的書。
    這本書初次出版是在五十多年前，榮茂行能找到這第一版一定是花了心思的，便是從那細心的包裝上，褚世清都能感受到榮茂行的用心。
    “書？”褚世清的母親頗為驚訝，“這禮物倒是別致。”
    褚世清把書收好，笑著說：“恩，這是初版，不好找呢。”
    “好生收著，別辜負了人家的心意。”白嬋收拾了郵包，這時候一個潔白的信封從郵包裏掉了出來，信封上榮茂行手寫的褚世清親啟五個字清峻飄逸，“這裏還有一封信。”
    褚世清拿過信箋，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名字還能被人寫的如此漂亮。
    收了信，褚世清顧不得吃飯，一邊拆著信，一邊回了房間。
    世清：
    你寄來的書我甚是喜愛，每日翻看，心中很是歡喜。此前未有機會赴書展之約，頗為遺憾。但能讀到這些書，也是了解遺憾了。
    我在他鄉，常念及那日文軒書店，世清尋得那書的喜悅，幸而好運眷顧世清，讓我在這異國之地為你尋得這本書。說來這書店也是個好地方，雖是舊書頗多，卻能淘得喜愛之物。若世清有機會來此，那這書店定是要看一看。
    算來f國到國內路途遙遠，世清收到此書定是聖誕前後了，不知道是書先到還是我先歸。此時隻願世清早日收到此書，也隻好寄希望於郵路了。
    看我絮叨如此之多，世清定會笑我吧。想來，我也是從未寫過信的，這第一遭，恐怕是要世清笑話了。如此，就這樣吧，提前祝世清節日快樂。
    榮茂行
    看著信，再看手裏的書，褚世清隻覺得心裏有一種情緒，出不來也消不去。雖然榮茂行的信寫的雲淡風輕的，但是這書真的這麼容易找到麼？
    褚世清看著手裏的書，默默的搖了搖頭。如果沒有意識的看到，可以說是運氣好，但若是有意的去找，那定是費了心思的。褚世清能想出來，榮茂行一個人走在異國他鄉的路上，一家書店一家書店的看著，直到找到這一本。榮茂行找到這書的時候，是個什麼表情？
    閉著眼想了想，榮茂行那濃密睫毛下，如同小鹿一樣清亮的眼睛，帶著笑意看著這本書的情景映現在腦海，那一瞬間褚世清怦然心動，也明白了自己這陣子以來心底的那份不明朗到底是什麼。
    感情這個東西，真的很玄妙，有些時候它無論你見了多少人，都不會來，而有些時候，隻是那麼一兩眼，就悄然出現，占據了所有心神。
    看看日曆，還有三日就是聖誕，也不知榮茂行回來沒有。耐不住心裏的思念，褚世清拿出手機，撥了榮茂行的電話。
    “茂行，是我！”
    電話那邊，榮茂行正在F國機場的候機廳裏，接到褚世清的電話，他知道定是褚世清收到自己寄過去的東西了。
    “世清。”
    電話裏，從褚世清的聲音中就能聽出來，他很是高興的。
    “書收到了，我很喜歡。”
    榮茂行輕笑一聲，說：“喜歡就好。”
    “你什麼時候回來？”
    “在機場，明天到皇城。”
    “等你回來再約，一路注意安全。”
    “好，謝謝你。”
    榮茂行剛剛掛斷電話，榮蓧行剛好從衛生間出來。
    “四哥，誰的電話，看你笑的。”
    榮茂行摸摸嘴角，道：“有麼？一個朋友。”
    “送你書的那個？”
    榮茂行點點頭。
    “到時候約出來一起玩吧。我也見見四哥的朋友，給你把把關。”
    榮茂行拍了榮蓧行一下，說：“你個小孩子，別搗亂。”
    “切。”
    這時候，廣播登機的消息傳來，榮茂行同榮蓧行一起進了登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