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等了一小會兒，才見楚辭收拾完下來。即使出門在外，他還是穿著紋飾繁雜的深衣，楚地的衣裳本來就比北方的瘦長，襯在楚辭身上更顯出他的挺拔。
    “什麼時候帶了酒來？”詩問道。
    “昨天晚些時候買的，”楚辭難得有點不好意思，“好久沒跟你出來過了，昨晚又睡不著覺，買來打發時間。”說罷看了看正在擺弄他衣裳的詩，詩似乎沒有察覺，上下端詳這一身深衣。
    “走吧，現在正是熱鬧的時候。”詩說。
    還未到市門，就聽到喧鬧中夾著流水般的琴聲。
    “聽那裏的聲音，人肯定要很多。”
    楚辭有點興趣缺缺，他聽說齊國相國晏嬰住在近市的地方，別人甚至千求萬求要他搬出去，因為真的很吵嚷。與其說他討厭，不如說是害怕，害怕人聲鼎沸，害怕歡聲笑語，從某種意義上講，他更適合那個神話中的世界。不像詩那樣八麵玲瓏，他在王城並不受待見，屈原所帶表的楚地文人，所思所言如浪花翻滾、九曲回腸的滔滔江水，掩飾的直率令王城對他冷言冷語。當年他為了不成為詩的負累，努力使民間喜歡他，他也確實做到了。但別人的眼光是一回事，真正的他卻隻會出現在詩麵前。
    “當心摩肩接踵，蹭掉你大價錢的衣裳。”詩也開玩笑道。“淑人君子，其帶伊絲。看你左肩繡月，右肩繡日沒有一個帶鉤相襯，倒可惜了這麼好的衣裳。”楚辭正欲辯解幾句，卻瞧見詩突然一本正經地聽著什麼，微微皺起眉頭。“到底是誰在彈琴，為什麼在這裏走了這麼久琴聲絲毫不減呢？”詩疑惑。
    “而且是同一首曲子。”楚辭側耳傾聽，要從四周的叫賣聲中抽離出這婉轉曲調，費了好大功夫。“可我從來沒聽過這個曲子。”
    “既然喜歡，不如我們出去看看啊？”詩笑著從玉器鋪走出來，手上卻是一個精致的銅帶鉤。“果然山澤之力開放後，銅製帶鉤就容易買到了，而且私人雕樓的花紋完全不輸貴族把持的手藝。”說著把帶鉤給楚辭戴上。人來人往，帶鉤上嵌著的綠鬆石反射這陽光，透亮的深綠色就像詩帶笑的眼睛，沉靜而內斂。三顆綠鬆石作星辰狀，與他肩上的日月花紋相得益彰。
    “眼光很好，很好看。”
    “那是自然，不然我白活了這麼多年嗎？”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曾經呢。”
    “這個啊……我也不是太清楚。”詩一下子陷入回憶。“書原先跟我講，我存在之初，周公旦還為我作了詩。我自幼便居住在這王城，聽樂官製作的樂歌，聽從民間呈上來歌謠。有人以唱詩作曲為生，我就幫他們整理各種詩歌，前前後後有五百多年了。不過當時我手裏可不是隻有三百多首詩，隻是一百多年前有一位叫孔丘的夫子宣揚禮樂教化，我沒想到在禮崩樂壞的時代竟然還有人崇尚古禮，我自是很崇敬他。拜訪過他之後，我當即決定刪掉不合禮製的舊詩，大約就是現在這樣了。”於孔夫子而言，詩可能隻是他宣揚禮教的一種工具，但於詩而言，孔夫子是他的第一個老師。
    “琴聲，找到了。”楚辭拉住自顧自往前走的詩。此時他們已經走出了市門，市中的喧鬧聲弱了許多。琴聲，果然悅耳，琴前坐著的，竟是相熟------論語。
    

    作者閑話：

    深衣：狹義概念上是一種特定服飾款式的名稱，按《禮記·玉藻》記載為古代諸侯﹑大夫等階層的家居便服，也是庶人百姓的禮服。——摘自百度百科